走进寂静的小区,我劝自己:“算了吧,你遇到这样的父母,是你无法逃避的事实!他们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退出历史舞台,玉立那个样子,雾个家的荣辱只有你来挑起!与其生气,还不如想办法让她和你同心同德,共同实现重振家风的重任。毕竟家庭此后的兴衰,世人更多嘲笑的是后人,而你首当其冲!”
敲开家门,母亲一脸的笑容:“慧娟,回来了,娃睡着了?走走走,赶紧放到床上去!你娘俩个走了,妈一个人把地拖了,这刚坐呵,来,来来,妈说坐这儿歇会儿,看看咱秦腔戏!”
放下孩子,走出房间,我拿着手里的钱,递给母亲:“妈,家给你二百元,你拿上,咱明个去千佛山,给你身上装点钱,满库给我存折里打钱了,我都取出来了。”
“嘿嘿嘿,好,好好好!就说千佛山都有啥呢?”母亲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接过钱,不知道塞到哪里。
“我也没去过!听说一路上山,有好多庙,香火旺盛很。千佛山是蓉城的名胜古迹之一,明天你去就知道了。我看报纸,千佛山今年‘五一’期间还专门举办了一项交流大会,人多很!你到时候把钱装好,操心贼,外面装点零钱,咱坐公交车。”
“妈知道,妈知道,妈一天买菜有零钱呢。钱还不少,你就不用装钱了。”
深知母亲心性的我,给母亲装足钱,却私下给自己身上装上二百,以备不时之需。留下一百元做为后面的生活费。收拾好孩子出门一切用品,背上包,祖孙三人坐上公交车,一路来到千佛山脚下,远远看去,一条‘人’路蜿蜒而上,直至山顶。喧闹的嘈杂声犹如涨潮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却丝毫听不清哪一家,哪处具体都喊些什么。走近一看,一米多高,大拇指粗的高香比比皆是,虔诚的香客,双手举着高香,小心奕奕的向庙里走。突然,母亲的两眼放光,转身把孩子塞到我的怀里:“慧娟,拿妈给咱把香的价钱问嘎去!”
“妈,香到处都有呢,咱抱个娃,人又多,操心买呵还没进庙香就断了!”看到母亲急切的样子,我生怕她倾其所有的去买高香。
“嗯,你包管,你包管,妈问问价,山底呵肯定比山上头便宜!……”母亲边说边向前快速走去,声音消失在了嘈杂的叫卖声中。
背包,抱孩子的我听到嘈杂的人声,整个人莫名的烦躁,想哭想喊的冲动被理智压抑着,压抑着,搅的人难受之极。焦急的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候母亲的出现。
“慧娟,哎,这城里的香贵很,妈就买了五把短香,就这都花了十块钱。本来人才给四把,是我连人硬讲的价。”
“五把香不少了,一个庙烧些,心意到了就行了!”站起身,母亲接过大包,边装香边说:“唉,有钱人都烧高香呢,这就是咱农村那普通香,还卖的这么贵。”
“高香,低香一样烧呢。你到庙里去拜拜,让自己心里舒坦就行。烧香的事,都是尽自己的能力,不用连别人比。这世上还有烧不起香,到爷庙候着吃舍饭的人呢。不是说爷看你烧高香,就多给你些福禄,你烧低香就少给你些福禄,各人尽各人的心呢!”
“哎,不一样,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人烧高香总是好么。烧高香……”母亲不以为然的打断我的话,煞有其事的说:“爷连人一样么,谁把他看称的高,他就爱谁,就保佑谁……”
“妈,那再连你这么个说,杀人犯,抢劫犯天天给爷烧高香,爷就保佑他天天出入平安,那这社会成了啥了?”生气的我单刀直入。
“嗯,言馋的!说个话呵总么牙干口齐的,你就把你爸的样子好好学着,你看你爸咋西的,一辈子不敬爷,看他任个走到这一步咋西的!人nia连他一样大人的孙子都几岁了,咱一天干旺旺的,坐到沃麻将摊摊,不嫌球墩脸!上坡你爷那时间当队长着,村上让把庙里爷像给倒哩推,nia没有一个人动手,就你爷争,头一轮,爷像挖倒。看他咋下场西的,要咧五个女子,算上妈六个女子,中年丧妻,年纪不大就得咧个瞎瞎病,遇呵库建他妈沃瞎婆娘,把屋转的空空的,她儿到外头胡吃浪弄,好好的媳妇离了,生意赔了,连给你爷看病的钱都没有,头到死,都是几个女子出钱买的棺板老衣,埋的你爷!库建听起应咧个儿的名,给你爷到底弄了个啥?连他妈光是个吃人贼,把你爷吃干挎净,绝业一得,连埋你都嫌困很!这就是你爷他自己到爷跟前遭呵罪咧,爷罚他呢!……”
听着母亲的理论,我的头一个有两个大,真想说:“你成天敬爷呢,咱屋咋成了雾个样子?!”然而,话不用出口,我便知道母亲的答复:“咱屋咋?你考上大学不就是我敬爷的功劳?你爸他不信爷,爷才罚他呢,才叫玉立一天打他,到外头胡逛呢!……”
我知道中国迷信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歪理,岂是我一个人能拨倒!叹口气对自己说:“算了吧,你带她出来玩,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就那些钱,她爱弄啥弄啥,爱说啥说啥,只要她高兴就好!”
买完门票,走进千佛山公园,孩子成了我的贴身小棉袄。母亲从山脚一个一个的庙宇烧香,跪拜,似乎要把来蓉城半年拘禁的虔诚全部要释放到爷庙中。
“慧娟,你还有钱没?给妈些钱,拿妈再买些香去!”突然,母亲从身后拍拍我,红着脸焦急的说。
“妈,钱不是都到你身上装着吗,钱呢?”我惊讶的问。
“都买了香,给爷烧了!”母亲尴尬的笑笑,委屈的说:“我到财神庙烧了两柱高香,观世音菩萨跟前,我没钱了,才烧了一柱高香,我把我身上买菜剩的钱,一百六十块钱都花完了,这会儿满打满算剩了不到四十块钱!”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头‘嗡’的一声炸了,生气的喊:“妈!你至于嘛?像你这样的烧香法,咱还吃饭不吃了?这才到半山腰,庙还多着呢……”
“我烧香还不是为你家!你家屋一天驴驮马载的,要不是我敬财神,你能有么好的财运?!真个是知不道啥,好心当咧驴肝肺了……”母亲不悦的打断我的话,夺过孩子,歪着头,低声吼:“走走走,给回走,咱不逛了,有个啥意思嘛!”
听着母亲的话,我只觉得心口阵阵热血向上涌,看着她转身向下走的背影,又气又急的我却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愤怒,快步追了上去,拉住母亲:“妈,人上山讲究要上到山顶,你这么个半路上回去,不好!再说了,山上还有好几处爷庙呢,你没拜完就回去,你不嫌不吉利吗?走,走走走,咱慢慢给上走,我身上还有一百元呢,你买些短香一烧,应该够!”
母亲看看我,再看看向山上走的人群,犹豫不决的说:“算了吧,爬山光是落个两腿硬,没啥意思,回去了咱娘母们都躺到床上把腰展嘎,再做些饭一吃。”
“走些,走些!出来逛就是这么个!回去了小区也没人,有啥意思嘛!你要肚子饥了,咱先吃点东西垫吧嘎。”
母亲环顾四周,坐在了一家面馆前:“那咱吃碗面,面便宜,也能吃饱。”
千佛山,山高路远,风光无限,游客满园,锣鼓喧天,母亲和女儿留下了欢快喜庆的照片,而我却担忧明天的面包从何而来,品味不出这旅游圣地的吉祥和快乐。
‘五一’过了,夏忙的脚步临近了,母亲回家的呼声一天紧过一天,满库寄钱回家也不能阻挡母亲回家的要求。无奈的满库电话和母亲商量,自己从泰远市回老家,代替母亲收庄稼。父亲热情洋溢的电话来了:“哈哈哈,今年忙天把城里人的量较了嘎,咱麦稠,风一吹倒了,满地爬着呢,我打算等到了最后再叫nia收割机给咱一割,开始人急着挣钱呢,嫌难弄。Nia他二姐夫连满库他哥俩个大话说的‘嗵嗵’,说咱么二亩地,缠不住人,他家割呢。结果一下地,眼睛都圆咧,三个人,算上我四个人割咧满满一天天,一下把人做的认咧皇咧。堡子人都笑欢我呢,说放得收割机不弄可拿人割呢,还打杂着说我到垯垯请的麦客,看给他家也把麦收嘎!不过总体来说,还是nia上面子人厉害,咱这儿人懒。他二姐夫连他大伯哥的话:‘爷爷家,你家这儿真个煞得很,这大忙天,一个个还支个麻将桌桌打麻将呢!’我嘴没说心里的话:‘才说咧么一点点话,可当是你家那乡下人,把钱拿到手,翻过来是钱,翻过去还是钱。满库娃一下子到咱门大塬给他把好名声挣渣咧,人都竖起大拇指夸呢。……”
听着父亲得意洋洋的话,看着母亲兴奋的笑容,我的心里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拿起考试书目,努力的学着,希望推迟的注册会计考试,自己三门能一举通过。
学累的我走出家门,来到院子,寻找女儿和母亲的身影。花园亭子内,远远看见母亲正和几个哄孩子的老太太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女儿躺在母亲的腿上,头向下吊着,啃着手指头,两只脚不断的半空踢着。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心口,三步并着两步向亭子走去。女儿急切的发出‘嗷嗷’的叫声,两只小手在半空舞动着,努力挣扎着仰起小脸,冲着我,那急切的眼神让我心疼极了。
“哎,慧娟,你来了,不看书了?!”不吭声从母亲怀里抱过孩子,母亲回过神,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一股稀屎从孩子的屁股喷射而出,所有人惊慌的喊:“哎,看娃,看娃!”
“妈,你给娃喂药了吗?”我皱着眉头问。
“喂了,喂了!”母亲急忙起身,接过孩子,拿出卫生纸,擦拭着小屁股。
“喂了咋还倒严重了?得是你……”
“哎,没没没!就今个没喂,我觉得娃病好了,……”母亲红着脸辩解,讪笑着站在一旁边,紧声说:“走,走,走,咱回,回走给娃喂药走!”
看着母亲的样子,我心里明镜似的:为了闲聊不管不顾,悠悠荡荡的老毛病又复发了!生气的我冷冷的问:“光是今个没给娃喂药?”
“哎,你蓉城这医院水平不行!不如咱陕西的医疗水平高,光娃一个扒,吃了么多药,打了么多吊瓶总不见好!这是鬼麻烦住咧,满库一天黑天半夜才进门呢,这是给屋带呵不干净的东西咧!走,咱把娃拿火燎嘎,燎嘎她就好了!……”听着母亲的话,怒火满腔的我闭闭眼,强忍着,向回走。
“慧娟,看看看,快看,快看!”突然母亲一脸惋惜的表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打扮土哩土气的老太太正牵着一个二周左右的孩子学走路,我不解的问:“看啥!”
“你看那个老婆脚上的凉鞋!沃就是你连满库给妈的买的那双鞋,老婆穿上还好看很,哎,看我再不送人些,今年也两双新凉鞋!”
听到母亲的话,我突然间恶心的吐了,凉鞋砸脸的感觉伴随着那压抑的怒吼冲脑而来:“羞先人!把你妈一天下眼观呢!我到屋没钱给我买便宜鞋,到这达你给我也买这么便宜的鞋呢!”一双商场抢回的打折凉鞋从地上捡起,拿在手里面红耳赤,我心跳加速,浑身颤栗。一转身,扔它进厕所垃圾篓,却看见满库满脸的不解与羞愧。突然间,我清醒了:母亲与自己的行为都没有考虑鞋是自己与满库从商场抢回!
“咋了,咋了?哎,慧娟,妈说你的身体咋是这个样子些!看年轻轻的,一天这个样子,能了?再包坐到哇看书咧,一天多出来锻炼锻炼,走,给回走,回走睡嘎,把娃搂上睡嘎,妈给咱做些饭一吃,就好了!”
无言的站起身,默默的向前走着,心里不断劝自己:“忍忍吧,你就遇到这样的父母,除非你死了,要不然,你就得努力提升,用实力遮掩这个家庭的毛病,不然,你将无法在世上行走!”
“慧娟,妈不剩回去把你爸看嘎,你看你爸一个男人家,成天呆到屋,那个又不自觉,光是个打麻将,妈回去也把屋啥看嘎,你四爸雾个鬼nia把庄子一下提的比咱屋高了一米,咱房子潮湿潮湿的,屋的货,粮食,我回去看嘎也就放心了。妈回去再把咱屋积压的百货卖嘎,这暑假马上到了,妈到时候给你把玉娟呲到来,她任个大咧,给你帮个忙做个饭,哄个娃在行着呢……”母亲又一次唠叨。听着那日日必唱的陈词滥调,我真想大声吼:“回去,回去,回去了就再包来了,我没有么多的钱给火车膏油!”
一转头却看见母亲那张可怜,可恨的面容,心里对自己说:“算了,挡不下算了,她走了,来不来,你自己再掂量。当面和你的母亲弄翻,世人更多批评的是你!一句话;‘你妈给你哄娃想回个老家,你都不准!’背上这样的恶名,你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不用打肿脸冲胖子,走时总给钱,没有你的资金支撑,她回老家又能干什么?过几天争吵打闹的日子,再回顾一下缺钱的滋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恼怒无奈的我倾尽所有,买来回陕西的火车票,破釜沉舟,不再想注会考试的事情。然而,母亲走了,一个人带着病央央的孩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日游荡在毫无生机的空屋子,我只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方向,活着似乎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夜夜失眠,日日头晕,孩子的哭声像魔咒一样让人发疯。满库的电话勤了,再炙热的言语也只能让我感觉空洞乏味。母亲,婆婆,亲人,我只觉得好笑之极!
“慧娟,慧娟,唉,慧娟,……”电话响了,母亲的啼哭声夹杂着父亲捶胸顿足的哭喊声,惊的我放下孩子,连声问:“咋了,咋了,妈屋咋了,出啥事了!”
“慧娟,你赶紧把你爸劝嘎,你爸今个到西安去装了一千块钱,就是满库忙天回来给的那个钱,nia说他取些皮子,割皮带呢,张狂的可一呵装了么多钱,还带把钱装到白布衫胸口的口袋里,红啦啦,鼓囊囊,明晃晃的,看不是寻着寻着着祸呢,叫nia几个小伙子把他欺到没人处,连顿带打的,把钱抢走了。这回来了寻死觅活的,连人胡弄呢。你快把你爸劝嘎,你爸不当的,从早到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光是个哭么……”
听到母亲的话,我又气又急,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话是真是假。父亲那么仔细的人怎么可能办那样的事情!然而,电话里传出父亲的啼哭声让我懵了:一千元,一千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想想自己几乎天天六角钱的方便面度日,父亲为什么那样显摆?然而,父亲哭了,我咬着牙,淡淡的劝说:“爸,算了,包哭了,财去人安康!一千元舍了,你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