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啼啼啼,一千元呢……,唉,看就叫人抢去了,屋就雾些钱,哎,活我这人弄啥家,真个是窝囊到这个地步咧,……,一千元呢,看玉娟这暑假满了,钱可从垯垯来呢!……唉,我不活咧,我过去为两块钱都连人叫真呢,这任个一千元……”
“老汉,哎,老汉,再包傻咧,咱人要紧,咱人要紧!钱丢了就丢了!咱有女子呢,有大女在呢,慧娟,赶紧的,赶紧给你爸说,给你爸说……”电话那头,母亲的紧催的声传入到我的耳朵。
我咬咬牙,闭闭眼,心里明白母亲要我说什么:“爸,你包哭了,明个儿我给你寄一千元!……”
“看,老汉,大女说明个给你重寄一千元,丢了就丢了,照还咋办家,你今个就哭死到这儿一分钱作用不起!包哭了,包哭了,大女子都给你说重寄一千元了!”母亲眨眼间欢天喜地的冲着电话喊:“慧娟,那妈说你就明个就给屋寄一千元,你爸心眼小,你寄一千元,他手上有钱了就把丢钱的事忘了!”听到母亲的说话声,我淡淡的应了一句,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说。
“慧娟,慧娟!”母亲急切的问:“你咋了?”
“没咋,我人不舒服!”强忍着气愤,装出平静的声音。
“奥,人不好多休息。慧娟,这暑假都放了一个星期了,你还要玉娟到你哇去嘛不去?你那总说叫娃去呢,叫娃去呢,这放假了,咋不见吱声呢?”
“妈,我不去,我不去,咱没钱,我不去!……”玉娟的说话声传入我的耳朵。
“嗯,咋可不去,你姐叫你呢,你姐说她来把你引到大学转嘎,叫你到城里开开眼界,说你回来就好好念书咧,去,去,去,听你姐的,听你姐的!慧娟,照你还叫娃家不叫!”
“你叫娃来吧!”听到母亲的问话声,我心里阵阵恶气上拱,只是玉娟那泪兮兮的说话声让我心痛不已!我咬紧牙,对自己说:“再难,只要是为了玉娟努力学习的事情,你都要坚持,不要管父母如何不懂事!”
“叫娃来,那你就要给娃寄路费呢!嘿嘿嘿,你光当拿嘴说呢!”母亲干笑着说。
“妈,你屋没有来的路费吗?你觉得我是不是开银行着呢?答应的雾一千块钱,我晚上才给满库说家,满库啥时能弄到钱,我还不知道,你就不敢给娃垫着钱,叫娃来吗?……”听到母亲的话,我怒了,忍无可忍的吼。
“嘿嘿嘿,有,有,有!雾些钱屋有!我哇卖货还有些钱,屋玉米挑咧,也有些钱。我买,我买,你掌包崴咧,包崴咧!我听娃哭呢,你赶紧看娃去,看娃去!”
怀抱着女儿,我悲伤极了,冰箱空空如野,口袋里就二十七块钱的生活费!单位倒闭,无处上班,为考注会休的哺乳假,却无法看书。天天伸手向满库要钱度日,月月房贷忧心冲冲,身后竟然这样一群亲人!难道他们不知道夫妻间也有自尊,难道他们不明白我从小不愿意向别人张口讨要?
哄睡孩子,客厅电话响了,我急忙跑过去,拿起电话,耳朵边传来满库的说话声:“贺儿,饭吃了没?娃好点了吗?”
“正准备吃!……”
“你怎么了?病了吗,这么没精神?”满库打断我的话,关切的问。
“好着呢!没事。”淡淡的,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对,你肯定有事!说吧,什么事?有我呢,有什么事,我来想办法,别为难自己!我是家里的男人!得是你一个人在家弄不了孩子?”
“你说呢?!孩子病着,天天拉肚子,一个人给孩子喂药,娃哭的能背过气。我连门也出不了。每天方便面,吃得我都想吐!……”
“别生气,贺儿,过俩天,我就回来了。公司这边情况也不好,没货源,大家都很着急,工资也不正常。我和大伙儿想办法挣点零花钱。咱们都坚持一下,咬咬牙,过了这个难关就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咱妈回老家?忙天都过了,我回去也帮忙把活做完了,还给了咱爸一千元,收庄家,播种的钱都是我掏的。咱妈还跑回去弄啥?……”
“包提你那一千元了!”听到满库的话,我气不打一出来。
“咋?一千元不少了!贺儿,我真的已经尽心了。咱现在的情况,咱妈到这儿给咱哄娃,我也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咱爸那邦经济支持,屋谁说啥了?还是嫌少,不够用?”
“不是的!咱爸到西安取货去,几个小伙子把他欺到没人处一千元抢光了。这回去难受的到屋坐卧不安……”
“哎,没事,你给咱爸说,叫咱爸包难过了,人老了,身上钱装的多,再露了像,那坏人可就盯上了!我想办法给他寄一千元,只要人没事就好!”听到我的话,满库打断说:“那你没给咱爸宽宽心,叫他包难过了,说你给他寄钱回去?”
听到满库的话,我的心一热,霎时间觉得头轻快了不少,却一时间缓不过恼怒的情绪:“我垯来钱!”
“哎,你这人些,你没钱,我知道!但这得分事情。咱爸叫人抢了,心情肯定不好,你安慰一呵,他就没事了……”满库惊讶的批评。
“我不会哄人!大话说出去了,我没有钱给!”听到满库的真诚的关心,我心里说:“老公你真‘傻’!”
“看你说的!你没钱给,我想办法。嗯,你可真傻,结婚的人了,你那样做事会晾了咱妈的心!咱妈一天到这儿给咱哄娃,你也成天给我说咱妈多干净,多尽心,给你把啥心都**,你这个样子,虽然说是亲娃,但是你毕竟是结婚了,农村人一般认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你不管你都可以!咱妈雾个脾气,不高兴了,勾子一拧走了,我看哺乳假满了,你还能不上班去?”
听着满库的批评,我的心里苦笑一声,无声的说:“谁傻也傻不过你!我给你表扬我的母亲,无非是让你和她之间没有嫌隙,让你心存一份感激。我不告诉你他们真实的状况,就是怕你心生厌恶,不再帮扶我的家人!他们是世间罕见的父母,亲生儿子都能折磨疯,我一个理智超常的亲女听见他们说话,做事就想吐。何况你一个没有血源关系的女婿!我对那个家的心和情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希望有朝一日玉娟能理解我的难处和决心,和我一起托起改变家庭命运的历史重担!……”
“哎?贺儿,你咋又不念喘了?我没批评你!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再有本事些,屋里有个十万八万的,你也就敢开口说了。钱是人的胆,谁都不愿意开空头支票!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给咱爸寄一千元回去!你别生气,也别担心,没事,有我呢。……”
“满库,我没生气,我只是在听你说话!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我一个人憋的真是难受极了。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你回来不了,我抱孩子去你那边!……”
“哎,不行,不行!你来了,这边没地方住。我们都住的是集体宿舍,全是男人,你来了真的没办法。再坚持俩天,过俩天,我回公司办事,在家多陪陪你和孩子。再说了,公司这边是马瘦毛长,没货还事多。我真不想咱们这么好的市场滥下去,我一定要想办法保住泰远这片市场,留住人,这样,等公司哪天缓过来了,我们这边也恢复的快。所以,即使你来了,我也没有时间照顾你和孩子。坚持,坚持吧,不行我再打电话催催咱妈,叫咱妈老早过来!”听到我的话,满库焦急的说。
满库的回答,意料之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说出那样根本没有可能的要求。然而,亲耳听到他的说法,心里依然能感觉到凉凉的滋味。静静的,静静的,我又走进了自己的小天地,外界一切的事物都和自己没有关系。日复一日,孤独无依,头晕乏力,心悸常袭,夜夜失眠,睁开眼睛像走在棉花上一样,随时都有一种房倒墙塌的感觉。怀抱女儿,我感觉不到她的可爱,更多的是负担和责任。
“慧娟,钱收到了。哎,妈给你说,满库打电话催妈呢,妈还想到屋再呆一段时间,我想连你爸把咱院子用水泥打了,你爸晒粮食就有地方了,我还想到几个你姨家转嘎,把你姨都看嘎,给她家一人几包从你哇带回来的洗衣粉。妈给你把玉娟连圆圆给你呲来,火车票都买好了,圆圆的车票是nia你姨买的,……”母亲的电话来了,兴奋的说话声让我头痛。
“妈,你把我姨家娃给我叫来弄啥?我蕞姨家么有钱的,nia娃到屋过的锦衣玉食,到我这儿来,我给nia娃吃啥家?”
“嗯,再包说咧,她你姨再有钱的,总是到县城住着呢,她娃能见识个啥,你任个就准到省会城市呢,叫娃到你哇耍一个暑假,不管吃啥不吃啥她你姨高兴很!再说了,圆圆连玉娟一垯去还是伴儿,……”
“妈,我姨家娃来了,光是吃饭的问题吗?你……”听到母亲的话,我气得浑身抖索,却压抑着说:“如果那样做事,你觉得那是待客之道吗?再说了蕞娃家,谁不爱谋个嘴,耍个高兴?满库长期驻外,我带个娃,娃还病着,包说我有钱没钱的事,你觉得我连咋么个让圆圆娃高兴?!”
“沃可有个啥嘛!出不了门就不出了,屋有啥吃啥,还非得出门嘛!你包管咧,火车票都买好了,我给你姨也说好了。你姨害怕她娃暑假学习耽搁了,叫你给她女买些五年级的学习资料,再给娃辅导辅导!好了,不说了,电话挂了!”母亲像放机关枪一样,快速说完话,挂上了电话。
怒火阵阵,寂静的空间慢慢凉却了。我心里对自己说:别生气了,小姨对你们家不错,母亲没钱常去人家里借钱,虽然有借有还,但是那份人情在母亲的心里集成了病,她想借你的力量补偿一下小姨的恩情,你不该那么生气。圆圆来了,不但要招待好,还要让孩子回家以后每每想起蓉城之行就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满库赶回到蓉城,火车站接回玉娟和圆圆。两个妹妹来了,家里有了人气,却少了吃食。满库带着一家人,超市大采购,给孩子们买回了各种零食,肉,蛋。市场上买回蔬菜,水果。生活陡然间上升了几个档次。
孩子依然拉肚子,原本胖嘟嘟的脸蛋没了,人瘦了快十斤。表妹来了,小姨的期盼,母亲的嘱托,满库带着全家,烈日炎炎,去了书店,给表妹买回了全套的复习资料,预习书目。
“贺儿,今个儿一天,把你连娃也折腾的够呛!我回来了也好几天了,单位事办的也差不多了,我再陪你连娃两天,给娃看看病,回泰远市了。”
“不行!在你走之前,你把俩个娃先带到市里玩玩。我人不好,咱娃还病着,你走了,实在是出不了门。雾俩娃来了就是图个吃连逛,吃的你给买了不少,但是还没逛呢。你两个多月才回来一次,娃儿们的暑假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你说……”
满库看看我,再看看清瘦的女儿,重重的‘唉!’了一声,抬起头:“是个这,明个儿咱到门诊给娃看看病,你也休息一天,后天,咱再带俩个娃去市里逛去!不然,你连娃都受不了。”
清晨早早吃过饭,收拾好出门的东西,抱着女儿,拿着药,带着两个妹妹和满库几经倒车来到了繁华的商业街,玉娟和圆圆俩个人兴奋的像出笼的小鸟,手里拿着冰糕,穿梭在铜雕,花卉,奇特造型的店铺之间。
身心疲累的我抱着不断遗屎的女儿坐在条椅上,从包里拿出卫生纸不断的擦拭着女儿的小屁股。满库心操俩边,分身无术,来回的跑在孩子与俩个妹妹间。
天气说变就变,早晨炎炎烈日,中午霎时间却狂风大作,天阴沉沉的,衣衫单薄的女儿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无奈的我把孩子装进大包内,抱着,等待着玩兴大发的两个妹妹。铜钱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广场的人们像鸟兽般的逃窜着,楼廊下挤满了人。公交车,出租车人满为患。天色越来越暗,焦急的满库站在雨里终于叫来了出租车,全家人又坐上车回到家里。刚一进门,风雨狂作,伸手不见五指,倾盆大雨比交响曲还要壮观,地面雨水平淌急流,垃圾筒,旧沙发,顺水而漂。女儿紧紧偎依在我的怀里,头深深埋在我的胸口,一声声响雷,吓的她一抖一抖。
“哎,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截的车,把咱送回来了。这雨再站到那儿,比落汤鸡还落汤鸡!”满库关好门窗,嬉笑着说。
“娘呀,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幸亏咱回来了!”圆圆爬在窗口,向外看着。
“那我那会叫你走,你还不走!再迟二分钟,咱就没办法走了!”玉娟指着窗户外,大喊:“看看看,那边花园里水都能划船了。沙发漂的那么快!”
“贺儿,我走家,这次回来的时间够长了,这是三百元,你先拿着用,不够了,我再给你存折里汇”满库翻开钱包,仅仅留下了长途汽车的费用和俩个坐公交车的钢镚。
“天刚晴,你……”看着满库的钱包,我的心里阵阵难过:“你明个走,我不要么多的钱!你路上万一有啥事。”我递过一百元。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就坐到泰远市,能有个啥事嘛!几个小时的事,你拿着,屋有两个娃呢,这回屋有人了,我也就放心了。过俩天有机会我再回来!你好好看娃,这会有人给你帮忙了,你也好好给自己做饭吃。”
满库背着包走了,留下我们姊妹三个和孩子。日子又恢复到了寂寞,平静,无聊的状态。玉娟却在家‘嗷嗷’大哭,不解的我耐下性子却不问不出个所以然。圆圆却悄悄告诉我:“我玉娟姐嫌你叫她洗锅了!说到蓉城来没有一点意思。”
听到圆圆的话,我摇摇头,不解的说:“不可能!咱屋就三个人,姐哄娃,你玉娟姐就得洗锅;或者姐洗锅,她就得哄娃。洗锅是她挑的,嫌娃不停遗屎呢。她么大的人了,今年都上高中的人,咋可能为雾个事哭嘛!”
“就是的,姐,不信你看!”圆圆拿出玉娟的日记:无聊,没意思,还不如不来!想像与现实差距太大,寄人篱下……,看到这样的字眼,我的头‘嗡’的一声炸了,脑子里浮现出小姨豆豆与自己去看坐月子的三姨。大冬天的下午,寒风凛冽,豆豆姨和我一路走进麦田,拔着野菜,用捡来的塑料纸包着,只为给三姨解馋。进门的我们一摸炕凉着,小姨豆豆和我立马折柴烧炕。当年的小姨豆豆刚刚十岁,如今的玉娟已十七岁整!小姨小学三年级,玉娟初三复读一年,正上高中!儿时的玉娟洗头,洗澡,梳头,洗脸,洗衣服,都是我在照顾,上大学开始,用节约的钱给她买文具,衣服,学习机,复读机,再供学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得到这样的‘亲情’回馈?
看着嚎啕大哭的玉娟,我时而怒火中烧,时而冰冷如霜,连上前扇她耳光的冲动都没有。脑子里不断劝自己:“别生气,玉娟和你相差十三岁,家里贫穷,父母如斯,她来城里的感觉和你当年去二舅家的感觉应该雷同。多沟通,多温暖,孩子就会感觉到亲情!
“玉娟,姐说包哭了!你看姐身体不好,娃也病着,你哥走了,就剩咱姊妹几个。你不给姐帮忙,还叫谁给姐帮忙家?圆圆娃蕞,总不能叫圆圆洗锅涮碗吧。你如果不想洗,就放到哇,等娃睡着了,姐洗。玉娟,你到姐这儿来了,连咱屋一样,想吃啥,喝啥,你就说,不要么见外的,咱是亲姊妹,你哥雾个样子,咱姊妹俩个再不团结,你说咱屋还有啥希望?姐一直给咱妈说放暑假了叫你来蓉城,姐带你出门转转,再到大学看看,姐想叫你亲身体验一呵城里人的生活,激发你学习的斗志,为你将来有个好前程助上力。你看你这个样子,你说叫姐心里难受不?……”
“没,呜呜呜……,不是的!……呜呜呜,我就是心难受!……呜呜呜呜,我没吃饭,为啥光叫我收拾锅碗呢!……,呜呜呜……”
“玉娟,你懂事点,姐正在困难中!你好好想想吧!”劝解不下的我,咬着牙,压下愤怒,说完话,抱着孩子回到卧室。
妹妹们来了,女儿病着,三百元像消雪一样,没几天已经拙荆见肘。满库从泰远市又寄回了五百,母亲来了,开学的日子临近了,我不得不考虑妹妹们的心情。吃完晚饭,抱着孩子,来到厨房和母亲商量:“妈,明个天气不热,咱连娃到大明湖转嘎。圆圆连玉娟要回了,你没来,我家姊妹三个出不了门。娃病着,我人也不好。妈你说,我是不是还得给圆圆买一身衣裳?”
“哎,妈不去,妈不去,明个妈给你把娃哄上,你引二个你妹子到外头逛嘎去,那俩个到屋揪抵角都出来咧。要得好,你可就不得给娃买身衣裳。你这花销大的,妈不去!一张门票几十块钱呢,大明湖有个啥看的嘛!
“咱一垯垯走,大明湖管你去过没去过。咱把娃抱上,我再不行,也能稍微给你换一时。咱都出去逛嘎走,把你一个留到屋弄啥嘛!”
“不去,妈不去,妈嫌腿疼很,上了个千佛山,我几天都胳膊腿疼。我还不如连我孙子到屋,想吃了一吃,想睡了一睡,外头娃多了,一耍,骣的连啥一样!你去,你去,包叫我,包叫我,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