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鹤飞曾这么形容当时自己的感觉:“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感觉不到惧怕了,似乎发觉有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把我从自己身体里挤出来,使这个虚无一样的自我腾空而起,我甚至从上至下看见那个原本的自我,嗯,也许是我的躯壳,他半蹲在地上,和那奇异的小东西对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情况,也很难去准确描述它。那或者是一种新鲜的感觉,我既是参与者又是一个旁观者,或者是二者的混合体。可这又肯定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它让我分不清自我是种什么概念,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很久以后,也许是你拍了我的肩膀以后,我才清醒过来,那时候我发现自己依然是从空中看到的那个姿势,我半蹲在颂小娴的尸……身体边。一切都没有变,面前还是那个小东西。但你说得对,今天发生的一切足以颠覆我以前所有的认知,我几乎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发出了玻璃裂开一样的声音,使我忽然就对自己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说来好笑,我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抬头向上望,也许我期待着可以看到飘在空中的另一个自己,不过头上除了白色的天花板外空无一物。”
王鹤飞说着些话的时候,芹安怡已经离开了,而颂小娴也重新回到了王鹤飞的工作间,不过那是后话,还是回到现场,看看当时我们几个人都是什么样的表现。
我回到房子的时候,芹安怡已经离那个尸体很远,看她跌在地上的姿态很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那个小东西是她发现的,这个东西的出现甚至比那一柜子人头更让她接受不了。我叹息一声,这个可怜而可爱的姑娘。
我再次踏入这个房间,便又一次发现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变成潮湿冰冷的僵墙重重的压在我们身上。我奋力挺直了身体,这种邪恶的压力虽然让人感到窒息,但我却不肯放弃抗争,我再次望向那个小东西,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是的,就是这种所有动物濒临死亡的时候所发出来的仇视和怨毒,这种刻骨的眼神比我从荧幕上看到最精湛演员的表演深刻一百倍,仿佛这怨毒情绪已经穿越、积淀了几百年,一但展现便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直到吞噬掉眼前的一切,令人心寒胆颤。
我脑中忽然呈现出一个阴气飘渺的汉字,那个平日里连谈笑资本都不具备的“鬼”字。
“这难道就是鬼?”我听到王鹤飞苦笑着说,他居然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鬼这个字对我们华人来说,概念很深刻,但谁都无法证明他见过。我以前对这个东西嗤之以鼻,也从不相信世界上有过这种东西。可眼前……说说你吧,这么些年来,你解剖了那么多尸体,帮助解决了那么多疑案,有哪一只鬼晓得来答恩报谢吗?”我眼睛稍微移开,不再和那个残破的邪恶东西对视,转过头后却发现王鹤飞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看到他的脸后,心里扯动了一下,他的脸变得非常奇怪,像是忽然裂成开了两半,一边的脸上布满恐惧,另一边脸却微微舒展,形成半个笑容。他是肯定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变化,不过却在我的眼睛里看到我那些交集着疑惑和恐惧的情绪。不过他却没管我,继续着他怪异的表情,用一种平时我从未听闻的怪异语气说:“以前我们说的鬼,只是定位为一种虚无的概念,这种概念或许根本就是错误的。某些人类学家提出人类灵魂的重量是三十七克的说法,因为人一旦死亡,体重几乎是立刻下降了三十多克,说不定这才是鬼的本来面貌。”
眼前的王鹤飞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王鹤飞,我唰的一下回过头去,那个只有半边脑袋的小东西怨毒的独眼又回到王鹤飞身上。我接口说:“这个东西看上去至少有一两重。如果鬼是魂的一个体现,如果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就是人们称之为“鬼魂”的话,难道我茹清君打了鬼?那我成什么了,我又不是钟馗。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清醒一下吧。”
王鹤飞依然流连在自己的驳论中,我听到他低声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东西就是颂小娴的魂呢?我刚才飘出自己的身体,如果那几秒钟的状况就是“离魂”的话,那它为什么就不能是颂小娴的魂呢?”
我转过头看着思绪万千的王鹤飞,他的眼神从静止状态忽然间就跃入了狂乱的爆炸形态,没有任何缓冲过渡,“他无法控制自己。”我下了一个断定,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张廉。张廉死了,他是不是也因为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而身心崩溃的?
是那个小东西,一定是那个小东西造成王鹤飞眼前的状况的,我离开房子,面对它的时间少了很多,所以受到的影响不大,看看王鹤飞和芹安怡,他们显然都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绝对控制力。
我猛的一下要站起来,我必须做点什么,其实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走前一步,踩扁那个邪恶的小东西。但是,忽然间我发现坏了,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自己就仿佛掉到了沼泽里,身体下像是有一股向下拉扯的力量,我没有办法站起来。
感谢上帝、感谢万能的未知的创世主、不!不!最应该感谢的是时间大神,不论你呆在宇宙的那个角落,你精确的控制着时间的流动,救了我们一命。时间流淌着,如果时间只停留在刚才那个点上,不需多久,这种仿佛来自地狱的邪恶压力便可以碾碎我们的神经,使我们的心脏停止跳动。我感谢时间之神,这一刻,时间就是我们最大的神。正是因为时间的流逝,那个小怪物终于在稍微颤动了一下后,失去了对我们的控制力,它那只眼睛里不再喷射出怨毒的神色,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什么,我在这只越来越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像动物而更像人类的遗憾。
是的,是我打死了它,它那个丑陋的小脑袋和另外一只眼睛,就是我一枪轰掉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