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跑路
天空依然是黑色的,烦嚣的人声不但没有停止甚而愈加喧闹。我和“佟落”走出残败的榕树外,一时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左臂已经结疤,我看着光秃秃的肘部,说自己不恨老树精那是假的,但因此捡回一条命,静下来想想时却也觉得值了。回头看那榕树,早已不复之前容貌,入目处全是败枝落叶,那些曾恒古如石的榕须……唉,不提也罢。我偷眼望了望“佟落”,也就是老树精,为方便故我还是叫他佟落算了,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麽样,好像这外面的榕树只不过是他脱下的一件衣服,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抬眼和我对视,我勉强一笑,再抬头时候,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我打了个手势,两人举步向公园围墙走去,忽闻身后有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从树林中走出,见到我们,扯开声音喊:“救人,救人。”居然是鸭母声。我记得他早就和有着分叉舌头的小绅士一起走了,怎么现在还在榕林里,再一想便明白了,当时佟落让他们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他们出去,他们自然是在榕林中迷了路,这时榕树的本源已经没了,当然做不出迷宫,他们也因此走了出来。“佟落”看到我肯定的眼色,走了回去,也不说一句话,很快就从林中把已经昏迷的小绅士提了出来,丢在巨大的地裂旁边。
我让佟落去林子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他摇头说:“没有了,除了这两个废物,其他人都走了。”又看了看我的左手说:“君哥的左手,可以接上义肢。”
“唉。”我叹了口气说,“那些东西,别说用了,连看都不能看。”
“不然,我见过一个人,他的右手也断了,装了一支他们称之为机械臂的义肢后,灵活不逊原来,而力量却大有提升。”佟落说。
“我说老兄弟,你所说的机械臂我也知道,问题那个东西好一点的动辄上百万,次一些的也是几十万,我像个有钱人吗?”
佟落摇了摇头说:“不像。”却又指了指自己说:“君哥没钱,可这小子有,这小子有钱没地方花呢。”
“再说吧,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有再谈论的兴致,只想回家睡个好觉,径自走到围墙外面,却见到有无数人向老树精公园处哭哭啼啼地跪拜,“愚夫愚妇。”我刚低骂了一声便听到背后的佟落同样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们放心,我会回来的。我只不过是避一避那个魔头。”
我心里一动,一个想法浮了起来:这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被他计算好的,最后的目的是成为一个活体走出榕林?而后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应该是在本源被我“吸收”以后,老家伙知道绝对不能等那个大劫降临,才装死求饶,最后进入佟落的身体,他的本源被我吸取!不对!我脸色一变,他的本源被我吸取?那就是说!!!那个大劫降临的时候,找上的就有可能是我!反而如果大劫没有降临,老树精就可以随时把本源收回去,这就是他死活要跟着我的缘故,想通这一个关节后,我全身被冷汗浸透。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转身语气冰冷地说。
“君哥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站直身体,很自然的说道。虽然我已经看透了他的打算,但仍由衷的佩服他积累了几百年的脸皮,我顿了一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也平静下来,“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应该去佟落家,看看他有多少钱可以为我安装机械手。”
他沉吟了一下,却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想离开我,便说:“你神通广大,应该可以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联系好后到我家找我。”这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将他弄走后我立刻逃离南江岛,也不能在岛国呆了,有多远跑多远。他想了想,而后轻轻一笑说道:“好的君哥,那我先去了。”
打发走了老家伙以后,我向胖子家走去,一路上偶尔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知道自己衣服破烂,左手断了,而且毛发皮肤具白,看上去很怪异,幸好大家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倒塌的大悬廊电视塔上,也没人上来烦我,甚至当我在徊郎桥上歇脚时,还有人扔了几块钱散钱给我。我到了胖子家,没见着胖子,就在他衣柜里翻了一件T恤穿上,也懒得管他合不合身。还找了绷带想给自己包扎一下,看过各处伤口后却觉得没有必要。便打了个电话给胖子,发现他的手机放在家里了,我来找胖子,也说不上什么目的,只是想告诉他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同时也了解他那边发生的事情,再告诉他我要离开岛国,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给他留下纸条;又打电话到航空公司,用我的工卡买了一张今晚去**的机票。安排妥当后到家取了护照证件,在24小时自动银行处把工卡里所有的余款取出来,又去了小灵店里,把我欠的钱都还了,我没见着小灵,托了店里一个员工还给她,这个过程还费了我一番口舌,也幸好没遇到小灵,否则就我这副惨状,她说什么也不会让我走的。我还特别想去瞧瞧芹安怡,但最后还是作罢,我长呼出一口气,就让那些美好长留在心中吧。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那些充满诡异的事情,至今还有许多谜团比如芹安怡看到的那具人皮等等没有真正的答案,只是觉得在我面前有一扇窗,窗外面是另外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世界,可惜那窗却太小了,我也没有何家小子的缩骨功,只能从这小小的窗口远远的望上几眼,我多希望我有一面大斧,可以破开这个窗户。我静下来后,忽然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好像我本来就属于窗外那个世界的,而且有一天我肯定会回去那里。
我走下电磁列车,南江机场就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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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请问您找谁?喂…….怎么不说话呢!嘟…….”
“喂…….你究竟找谁?这里是西区警署,你是想报警吗?请讲话。”
“安怡,是我。”
“你……你是阿君?”
“嗯。”
“你出来了?还好吧?”
电话那头传来她温柔的声音,我一直抑制自己不要给她打电话,这个号码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许久,我右手大拇指无数次在绿色的拨打键上试图按下,又无数次提起,最终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我还好,受了点伤,不要紧的。”我看着自己左手肘部,那里以下空无一物,整个小臂和手掌都在大将军榕里化成一蓬乱飞的血肉。“我找不到胖子,能不能请你帮我请个长假。”
“可以的,你…….在医院吗?”
“不是的,我想去外面走一躺。”
“哦,好的,那你保重。我这里还必须处理电视塔倒塌的一些事情,我先挂了。嘟……嘟……”
我茫然合上电话,这就是我和她最好的结局了吧,我茫然走向安检处。
“先生,请出示你的证件。”安检人员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你证件上的照片和你相似度还没有百份之五十,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照片上是一张鲜活的年轻人的脸,而站在这位安检人员面前的我,不但眉发具白,脸色更是惨白如死人一般。我摸出警员证递上,轻声说:“我受了伤。”又扬了杨左手说:“我的左手断了,你可以连接西区警署的电脑,调用我的右手指纹比对。”
“警察先生,谢谢你的支持,请你将右手按在指纹机上。”
过了十分钟后,我通过了第一道安检;第二道安检是两位同样俊秀的青年,一男一女,男的用一跟探测棒把我浑身摸了个透,女安检员举起我的靴子放在一个仪器上,等绿灯亮起后双手捧还给我。不得不说,南江国际机场的安检还是比较严格的,人员的素质也符合国际港口的要求。我经过一道长长的自动行道,并没有站进去,只是费力拉着我的行李在一道道奇怪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国际候机厅,偶尔有一两位好心的机场人员要帮我搬行李,也都让我婉拒了。数百米外静静卧着的钢铁巨兽,即将把我带离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我很有些舍不得,却又别无选择,这里虽然没有爱我的人,却还保有着一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但愿我还能回来。”我低声说。
我的目的地是中国**,那里有一个奇人,十多二十年前,他看出南江岛的大将军榕正好位于地眼之上,便提议南江**,兴建了大悬廊电视塔,以其镇住那棵老树精。我要避开老树精,只有他可以帮我。我放下行李,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饮水机,一周以前,我绝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诡异的生物,一棵树成精成怪都是廉价小说里的庸俗情节,然而现实里却真的让我遇见了,非但如此,它还用诡计把它的本源之力一气塞进我的身体,别以为这是好事,它其实是需要一个替身来避开某位极度恐怖的对头而已。我也正因为看穿了这点,才要避开它,逃出岛国。
“前往**的KM3321次航班即将起飞,请游客做好登机准备,由三号登机口登机。”英语、华语、岛国语三种语言轮流播放,我收拾好心情,拉着简易行李,走向登机口。
空姐用职业化的笑容职业化的语气指引我走到自己的舱位,国际航班的通道和座位都比较宽敞,我的位置在左边靠窗这一排的中间,最里面已经坐着一位中年人。我对他点了点头,将行李推上行李架。他站起来帮我搭了一把手,这位中年人身材不高却相当健壮,举高的手臂上二头肌几乎有我的脑袋那么大,简直和健美先生有得比,但我对他的亲切感却来自他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膜状物体,很明显他是一名白内障患者;而我也是个残废,自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触。我坐下去后和他握了一下手说:“茹清君。”
“阿佐里。”
“不是华人?”
“有四份之一华人血统。”
“这里有人坐吗?”
我们抬起头,眼前是一位和尚,穿着土白色的宽大僧衣,指着我旁边的椅子问。
空姐走过来,很礼貌的对僧人说:“先生,您的座位是在前面的商务舱。”
和尚坐商务舱?我咧了咧嘴巴。
“我坐这里,把我的舱位和这个位置调一下。”和尚说。
“可是……”空姐还要说什么,和尚已经坐在我身边,并闭上眼睛。空姐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而后又把眼光转到我身上。我轻轻摇了摇头,空姐咬了咬嘴唇走开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和尚忽然睁开眼,死死的盯着我说。
晕!这家伙不是一个江湖术士吧,没道理啊,想来坐商务舱的骗子也不可能来经济舱骗一个长相怪异近乎一贫如洗的残废吧?我转过头不去理他。
阿佐里却说:“大师有什么开示吗?”
“一念相应而悟入,大难在即,僧人救人自救而已,何谈开示。”和尚轻轻说。
我转过头说:“和尚到底要干什么?你又不是坐在这里的,现在赖在这有意思吗?”
阿佐里说:“大师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难道我们这次的旅途会出事?”
我暗呼一声倒霉,本来我对飞机这种交通器就有点信不过,这家伙是在天上飞啊,有点什么事情摔下来就粉身碎骨,阿佐里的话更是立刻让我浑身不舒服,立刻说:“老兄,别乱说好不好,彩头多不好。”
和尚说:“会不会出事,就看这位的了。”他朝我扬了扬下巴。
我怒由心生,拍了拍椅子说道:“什么意思啊?难道说我是恐怖份子不成?”
前排的客人可能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望了望,被我一瞪又回过身去。
“大师是仁波切?”阿佐里按住我的左手上臂,我感到我的左边身体象被五根铁爪紧紧扣住,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这都是什么事啊?
“仁波切?僧人远未到达毕竟空的境界,只是个堪布而已。”和尚说。
我晕头转向,他们的对话我一点都听不懂,我说:“阿佐里,要不我和你换换位置,你和这和尚亲近亲近吧。”
“不必。”和尚拒绝。
“或者你把你的商务舱票换给我,我去商务舱享受享受。”我又说。
“只要你不下飞机,你在哪里我就跟到那里。我不是仁波切,达不到那种无来无往的境界。僧人只说实话,即便是对自己的根本上师也从未妄言褒扬赞颂。”和尚说。
“你的名字是狗皮膏药吗?我就不信,等一下飞机起飞后我去厕所蹲着你也能跟着我。”我反而一笑,最近遇到的神经病不少,有学生,有怪人,居然还有和尚。
“僧人桃花生。”和尚不咸不淡的说。
“你是桃花生大师?”阿佐里忽然站起来,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伸到和尚面前,而后又缩回去,双手合什说:“不知道大师当面,有罪。”
我翻了翻白眼,这和尚看来有点来头啊,好像是个著名的家伙,可惜我还真没听说过。
桃花生说:“不敢,在使者面前,智慧莲未启的僧人只是个末学。”
阿佐里低头向我望来,疑惑地说:“使者?”
我心里一悸,想道:“完了,在梦里曾有一个黑色的大老粗把我认成是范无纠;而后老树精又一次认错人,我从它那里知道了所谓范无纠其实就是阴间的白无常,这个角色又称勾魂使者。按这个桃花生和尚的话来看,恐怕又是一个认错人的,难道就因为我长得白?可我也不是天生如此的啊,我只不过是在落到地眼以后才变成这副鬼样。”我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乘客,心想要不我坐另外的航班好了,依我的经验,每次一被人认错就是我极其倒霉的开端;可屁股下那薄薄的钱包又在提醒我,这不是个好主意。我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和尚也不再说话,我感觉到右边有微微颤动,终于忍不住偷偷把眼睛张开一线,见到和尚双手在胸口处不停的做着勾、合、承等姿势,我以前看过电视,好像是密宗喇嘛常用的手印,这才明白桃花生是个密宗的和尚。
阿佐里见和尚不再说话,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至此我对他原来的好感几乎断丧,这家伙也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空姐甜美的声音传来:“请各位乘客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好,扣好安全带,关闭手机和电脑,飞机即将起飞。”
我听到“飞机即将起飞”几个字时,心里无来由一寒,又瞪了阿佐里一眼,都是这个半瞎,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说什么这次旅途会出事。周围传来一阵阵安全带扣上的啪啪声,我见和尚不加理会,心中暗道:“最好等会起飞的时候摔死你这死秃驴。”目光一扫,和尚居然不是光头,只是剪了一个短寸,不由得又想:“这不是个纯粹的和尚。”
“这机上可有多少幸免的么?换句话说,使者这一次准备带走多少人?”和尚本来已经闭上嘴巴,他闷声不响我倒是可以把他看成哑巴,偏偏他又冒出这么一句,我气得七窍生烟,说:“桃花生大师傅,第一,我不是什么使者,我是驻联合国的官员,你有什么联合国事务比如说你的教派想加入联合国可以经由我提交动议。第二,即便你提交了动议我还要告诉你,我是出来度假的,目前不办公事。第三,我对你已经很不耐烦了,你再骚扰我的话,我就要报请保护令,请随机安检把你调开,永久性远离我十公尺以外。”
阿佐里嘿嘿冷笑,满是鄙视之意。我报以鼻哼之声,左边断臂滑稽的举了举,却让我心头一阵烦躁,本来是要用左手去收起左侧椅手上的小桌版,举起手后才省起这只手已经齐肘断了,我低头看了看左肘,离奇的发现那里长出来一支两厘米长的骨刺,外面包着薄薄的一层嫩皮,我叫了一声:“我的娘啊。”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转头见桃花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值得装作若无其事的用右手收起小桌板。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机由于机械原因,暂缓起飞,请各位旅客留在自己的座位上,请各位旅客留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们正在排查故障,相信不会耽误大家多少时间。”
“不是吧!”周围一片哗然,各种语言的骂声、叹息声随即响起。经济舱里大部分人都不是去**观光的,这一耽误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故障,我们要求下飞机。”有人叫着。
我皱起眉头,没道理等到要起飞的时候才发现故障,我目光一扫,发现阿佐里脸色微变,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向窗外,见到一辆MVP车子飞速驰近飞机登机梯,从上面跑下来四个大汉,我还要再看时,却因为窗户的视界有限而失去他们的踪影,不过想来他们应该是要登上这架飞机。
“奇怪。”我低声念道。就算是飞机临时发现故障,第一时间应该是让乘客下机,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而不是要求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空姐没受过培训吗?另外这几个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伸直了脖子,见到舱门重新开启,那几个大汉果然闪了进来。他们都把手按在腰部,我心中一凛,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毕竟是警察,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就看出这几个人是我的同行。我立刻意识到这架飞机上有危险人物,而不是所谓的机械故障。我随即疑神疑鬼起来,联想到阿佐里那健硕得近乎变态的躯体,我微微一颤,“不会是他吧?”我暗自想道,“真要是他我可就倒霉了,这么近距离发生枪战的话,谁能保证不会误伤?”我靠!
“不好意思,我要上厕所。”我举手说,不是我要当出头鸟,我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起码要远离这个可疑的阿佐里。
“飞机没有起飞,厕所是关闭的。先别急,”我的左臂被阿佐里拉住,听到他这么说,我扫了他一眼,心想不急我才有病,可惜现在空间太过有限,而我又缺了一只手,换作几天前我现在就该乘他空手拿下他,此时却是不便。
我心头正自懊恼,那几个男人却刷的一下拔出枪来,齐齐指着我。其中一个男人微侧脑袋,对夹在衣领上的麦克风说:“目标座位乘客不确定是否伊贺弓之介,看起来是个华裔。左侧座位是一个外籍人士右边是一个和尚,均和舱位名单不符。”
我舒了一口气,虽然让几把枪指着,但听起来他们要找的是个日本人,既不是我也不是阿佐里。
领头的那个男人打了个眼色,他一个手下转回去,我瞄到飞机的舱门又一次关上了,知道他们想来一招瓮中捉鳖,这就是明摆着欺负日本人,如果目标是个***教众,肯定第一时间疏散机上的乘客。
其他旅客已经发现情况,却因为有几把枪摆在面前,仅有几个胆子大的低声询问着什么事。我坐回椅子上,虽然出了眼前这种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如果因为这样而更改航班的话,机票就不需要自己出钱了,不过要留心别再和那桃花生、阿佐里再坐同一架飞机了。我依然对阿佐里说的那句没彩头的话不能释怀。
回去指挥关上舱门的警员,嗯,应该是警员吧?先这么称呼他,那个人并没有回来,围在我们这一排座位的三个人其中两个把枪口放下,双手仍紧紧握住枪把,继续向后面走去,他们的眼睛不停在各个乘客的脸上扫来扫去。我心想这么搞不符合安全守则,若非这几个人不专业就是那个日本人太软脚,看起来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搞不好只是延误点起飞的时间。
阿佐里忽然掏出一个奇怪的证件递过去,我吓了一跳,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化学瓶子和一条奇怪的蛇构成的交叉,我在警署看过这个标志,这是一个相当特别相当神秘的部门,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部门具体负责什么事务,但警务条例上列明,看到这个标志时需要无条件配合他们的工作。我连忙假装闭上眼睛,又偷偷张开一条眼缝,同时告诫自己;“你现在不要把自己看成警察,别说你是个连佩枪都没有的网警,就算你是个探长,现在也只是在跑路而已,避开老树精才是要事。”
领头的男人啪的一下立正,正准备敬礼,阿佐里摇了摇头;那男人会意把证件还给他,低声说:“国安部A类防范组组长邵奇。”
“什么事?”阿佐里也压低了声音问。
“大悬廊电视塔莫名其妙的倒了,大将军榕也被人烧了,一些可能和恐怖份子有关系或和国际军火组织有联系的人,都被禁止出境,全区域戒严令也是刚刚才下达的。”邵奇说。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不是针对具体人的事情,是临时下达凡是有可疑的人员都要限制出境的命令,所以这几个国安人员看起来风头火势,其实却没有妥善的计划。
阿佐里在他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摆弄了几下。邵奇放下枪,跟着他两个队员向后排走去。我忽然听到阿佐里低声说:“桃花生大师是日本人?”
桃花生说:“僧人无家无国。”
阿佐里说:“大师说的虚了,您的护照上不是有列明国籍的吗?”
桃花生说:“护照列明的国籍是岛国。”
我忍不住插嘴说:“和尚别云里雾里的,人家是问你出家前的身份,或者说你是不是有日本血统。”
桃花生转过头来轻轻说:“是的。”
我下意识地说:“你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日本人吧?”
桃花生和阿佐里同时说:“不是。”
我说:“那不就结了。”又闭上眼睛。
阿佐里却问道:“大师对伊贺熟悉吗?”
“伊贺是一个地方,几百年前有一座供奉弥勒菩萨为本堂的伊贺四十九院,我是知道的。”桃花生说。
阿佐里说:“大师说得不错,伊贺这个地方还出了一个大大有名的姓氏——服部氏,大师总该知道吧?”
我听他们说得有趣,没想到可以从那个姓伊贺的家伙海聊到日本一个叫伊贺的地方,看不出阿佐里的知识还是挺丰富的,我微微张开眼睛,瞄了一眼阿佐里,却暗笑一声,这家伙侧着头正偷看着自己的腕表,而那个腕表原来是个微型电脑。
我夹在阿佐里和桃花生中间,他们的聊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把身体向后靠了靠,让出一个他们可以对视的空间来,却突然发现桃花生脸色一变,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而后又敛于虚无,我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和尚可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如有实质,亏得他不是望向我,否则我脸上恐怕会多出几个洞来,只是他的眼神和他的身份可打不相符啊!
桃花生已经恢复淡定,轻轻说:“不错,我知道服部这个姓氏,多年前,服部氏出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服部半藏,这个人也是德川家族麾下著名的军团代表人物。”
“大师说漏了吧,服部半藏何止是大大有名,他简直是神级的人物,正是因为他,半藏的荣耀才显现出万丈光辉,伊贺忍者才天下闻名。你说是不是呢?服部初定?”阿佐里说。
桃花生一震,连手印都解开了,过了一会后,才又淡淡的说:“僧人已经忘记了以前的姓名了,多谢提醒。”
我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桃花生的本名叫服部初定,而且听起来还是伊贺那个大大有名的服部半藏的后代,不是吧!我陡然一呆,这么说这个和尚有可能是个忍者?我的娘啊,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阿佐里轻轻一笑说:“伊贺弓之介本来不姓伊贺,他在日本时的名字是藤林弓之介。我之所以要提起大师的前事,其实也是做一个提醒。”
我眉头一皱,阿佐里代表的那个部门究竟是个什么部门,能量太大了吧!他获得的信息量及契入度,明显比国安部门还要多还要准确。
“藤林家的?”桃花生眉梢一竖,“藤林弓之介,藤林一齐的儿子?”
话音未落,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响,而后是乘客们的哭声、喊声,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成一片,更有不少人翻过航空椅向前舱门涌去,整个飞机都沸腾起来。我还在莫名其妙,桃花生轻轻一叹说:“你知道是藤林家的,为什么还由着国安部的那些人去惹他?”阿佐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第一,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第二,他们要干什么我无权干涉也不准备干涉。我只要这架飞机按时起飞,能把我送到**即可。”
我见周遭太过混乱,正回过头伸出半个脑袋想看看什么事情,却觉得头上一沉,有个女人直接从我头上翻过去,那对丰润的**擦过我的额头使我如中邪术动弹不得,她整个人趴在我身上,丝毫没有羞耻的心只顾着向前爬去,她的短裙慌乱中撩起,两只白生生的大腿和几乎需要掰开屁股才能看到红色T字裤取代了我眼睛里其他的颜色,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一片扭动中的有点怪异的小红布,方吞了一口唾沫,鼻孔中却窜进来一股骚味,那小布片的颜色更加深了,在她剧烈的动作中竟滴下几颗水珠,喷到我前面的电视屏幕上;我顿时恶寒,这女人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却又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还能翻过这么长的距离。
我无暇再看她,略站高身体,后面几排的乘客已经闪得干干净净,空出大概有五六米的一片地方。邵奇踏在一只椅子上,高举枪支。我顺着他的枪口看去,却见到他瞄准的是跟他一起来的国安队员的背部,另外一个国安人员已经仰卧在地上,我看到他眉心处插着半支钢笔,显然已经死了。“这是个高手!”我知道人的眉心后是反射神经汇集之处,所以那里的骨头相当坚硬,美国有个极端的例子,一名叫做玛丽的女子开车时遭到暴徒的袭击,有一名暴徒朝她的眉心开了一枪,然而玛丽不但没有当场身亡,眉心有个洞的她还能保持清醒和医生交谈,经检查后发现射进她眉心的子弹撞上她坚硬的头盖骨后裂成三片,从她的脸颊上飞了出来(真实事件)。而这名国安人员被人用一只普通的廉价钢笔钉入眉心足足有五六厘米,这一份手劲和准确性,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被邵奇用枪指着的国安队员忽然一摇一晃的向后倒退,邵奇移动了一下位置,他跳下椅子,我才看清楚原来他枪口一直指着那个国安队员的身前某处,并随着那个人身体的晃动不停变化着极小的幅度。
我转过头去看前舱门,心想现在必须先让这些乘客出去,万一再误伤人可就大为不妙,却发现涌到前舱门的人正一步一步退回来,个别人就势把自己塞到两边的座位里,有一些人直接哭着软倒在通道上。我握紧了右手,心想:不妙,难道这架飞机上还另有一名“恐怖份子”?
我的思索不得不暂停下来,因为后面又发生了事故,我再回头去看时,邵奇的头已经让人用一支枪顶着了。那是一个长得很普通的青年人,属于放在人堆里很难找到他的那种角色,他一手持枪指着邵奇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慢慢放下去,原来被他揪着胸口的国安人员软倒在地上,身上却看不出有什么伤痕,可能还活着。青年人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前舱门立刻传来一声枪响。我回头去看,正好见到原先去指挥关舱门的那位国安人员被人丢出来,眉心处有一个很大的枪孔,创口大约有三指宽;同时被扔到地上的还有一个仍在喷着褐色饮料的可乐的瓶子,我立刻明白子弹是先穿过了可乐罐再射进国安队员的眉心处,却想不明白杀人者为什么要保护飞机,我们现在并非处于高空,机上多个小洞也没什么。
枪声过后,几乎所有的乘客都自觉的或趴或蹲或卧,藏好自己的身体,放眼望去,站着的人竟只有前舱门一个中年男人、邵奇和要挟着他的青年男人,另外还有我共四个人。青年人看了看我断了的左手一眼后,就不再管我,他向人堆里说了句什么,一个本来趴着、相当萎缩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向后舱门跑去,经过邵奇身边时,从地上捡起了他的手枪。而后,人堆里又站出来一个美丽的少妇。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这个青年人究竟还有多少同党,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只见那位少妇伸手从人堆里揪出一个穿着格子衣服、三十来岁左右的男人,那男人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少妇冷冷一笑,说了一句什么,那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埋头撞向少妇的胸口,我见到他的右手很隐晦的向腰际一掏,握上一个黑色的手把。
如果我不是一直看着他们,我很难想象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间发生了什么。那个看上去很柔弱甚至楚楚可怜的女人,一抬膝顶在格子衣男人的下颚处,我听到清晰而短暂的骨头碎裂声;少妇手腕一探已经从男人的身上掏出来一把手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解决了问题。我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随机的护航员。
我算了一下,目前发动的暴徒有四个人,分别是主导者的那个青年人,前舱门的中年人,后舱门的年轻人,和一位美丽的少妇,而他们手里有五把枪;和他们敌对的一方全军尽墨,仅是那个青年人就在一枪不发的情况下轻易放倒了国安部两个训练有素的特别人员,还把他们的队长俘虏了。
桃花生伸出四个指头,意味深长的对着我说:“死四个了,飞机还没起飞。”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前舱门死了一个,眉心插着钢笔的那算第二个,另外两个难道也死了吗?这么说他们的手段还真是够狠够黑,只是——和尚对我这么说显然还有其他意思,我略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低骂一声:“那怎么样,关我什么事。”话音未落,身上忽然一寒,我立刻抬头,那个领头的暴徒正冷冷的看着我,目光如同桃花生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样,锐利如刀。青年人的眼神和我触碰了一下,却不知怎的转了开去,只不到半秒钟时间忽然又转了回来,死死地盯住我,他身上汹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散发出澎湃的压力,如果说之前他做的一切如一个轻挥着连鞘长剑的舞者,现在的他就是一把出鞘的匕首。
也许是经历了之前在大将军榕中的离奇变故后,我的神经变得坚韧,或者是迟钝,我并不十分害怕,只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我没有敌意
。作为一名警察,虽然不是一位称职的警察,但我依然对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相当痛恨,然而局势如此,目前我没有和他们抗衡的能力,自然不能触怒他们。
邵奇沉声说:“伊贺弓之介,你到底要干什么,知不知道你已经触犯了岛国的法律,你和你的同伙将面临着岛国人民最严格的审判。”
青年人,嗯,我现在知道他就是伊贺弓之介,这家伙本来应该是坐在我旁边的,可位置让桃花生占去了,他竟然也没说什么,自己跑到后排寻了个座位;我突然感觉到桃花生面目慈祥,要不是他我可能就要和这个狗日的日本崽子坐在一起,又想起桃花生也是日本人,只得开脱自己,和尚出家了,无家无国。伊贺弓之介却依然看着我,我的目力不错,注意到他举枪的手暴起几藤青色手筋,他的脸上也一反之前的平和露出了峥嵘,我心下暗凛,现在的他无论混在人群里多深,却绝对是引人瞩目的第一人;然而我却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听得他大声说了一句八格,而后又用华语说:“去你的岛国法律,去你的岛国人民。”又向前舱口的中年人喊道:“进入驾驶舱。”
那中年人是个华人,他点了点头,从地上抓起早吓软了腿的空姐,先把她美丽的脸蛋撞到驾驶舱的舱门上,再狠狠地说:“开了这门,否则……”
空姐哭着说:“不要伤害我,机长舱是从里面开启的,这里不能开启。”
中年人举起**,砸在这位空姐的颈后,顺手又抓过来另一名空姐。
阿佐里站起来说:“先生,那位小姐并没有骗你,驾驶舱的门确实需要从里面开启。”
伊贺弓之介喊道:“坐下!”
阿佐里耸耸肩,坐回椅子上,我也连忙坐下来。
“怎么办?”我低声问,现在还看不出这伙人的意图,有可能是因为国安部的人临时触爆了这个**,也有可能他们早已计划好要在本次航班上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我眼前掠过伊贺弓之介刚才看着我的那个眼神,明白以不变应万变是行不通的。
阿佐里刚张了张嘴,前舱门又传来轰的一声。我和阿佐里都伸长脖子去看,见到那个中年人一拳打在驾驶舱的舱门上,高强度的复合材料舱门被打出了一个打窟窿,中年人的手慢慢缩回来。我见到他把手缩到背后,使劲在臀部搓了搓。我知道他还没有把拳头练到硬如钢铁的地步,不过也很可观了。中年人说:“现在把舱门打开,我不会伤害你们,如果要我自己打开,我保证把你们的脑袋轰个稀巴烂。”
过了十几秒钟后,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飞行服的男人脸色煞白站在门后;他显然是明智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中年人有破门而入的能力。
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伸手一推,进入了驾驶舱。他的同伙即是那位美丽的少妇走上前去,占据了他原本的位置,别以为她是女人就心慈手软,先前她已经表演过一招顶碎护航员的颈骨,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碍了她的路,就一脚把人踢得撞在舱壁上晕过去。
桃花生眉头一皱,隐隐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我记得阿佐里暗示这个和尚曾是个忍者,便点上一把火说:“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是应该有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愿心吗?现在正应该去解救大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桃花生叹了一口气,反而坐定了身体说:“死的那四个人身上都是有枪的,不是平头百姓。”
“怕死的借口吧,那刚刚被踢飞的那个女人呢?”我冷笑说。
“她只是晕过去。”
我还要再说,却发现飞机忽然动了起来。我和阿佐里互视一眼,齐声低呼:“不好。”飞机现在启动,暴徒们肯定不是将它当成一辆汽车跑上高速公路,而是要起飞,飞去哪里?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飞机一旦上了高空,我们面临的危险系数将无限制的放大。
伊贺弓之介大声说:“全部人回自己的座位上做好,不要乱动就没有事。”
我偷眼望了望窗外,机场早乱成一片,候机大厅前面停了一排警车,指挥塔上的灯光不停变幻,一架本来准备上跑道的飞机狼狈的掉头往回驶开。
我咬了咬牙,实在是太倒霉了,刚从大将军榕处逃出来,乘坐的这架飞机又被劫持了,而且竟然在还没有起飞前就被劫持,武器居然还是国安部的人送来的,简直是从头发衰到脚指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