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游梦仙枕是由上好的黄杨木材质做成,外层镶嵌着白玉,底座的木条比枕木稍短。靠近,似还闻得到些许香气。
这仙枕本也是个凡物。
唐朝时代有个宫女是个哑巴,因为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被人很少提防她,很容易听到秘密,而那些秘密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后来这宫女病逝了,主人家怜悯她孤苦可怜,将她最爱的那枚祖传的黄杨木枕与她一同下葬。
却不想,这世上有种职业,叫做盗墓贼。
百年后,小小哑巴宫女的坟墓被不识风水的盗墓贼挖开,虽没有什么奇珍,那腐朽的枯骨下,材质上好的黄杨木枕却保存的完好,甚是讨人喜欢。
一转手再转手,卖给了一大户人家。
那大户瞧着也喜欢,觉得这黄杨木一年一寸,闰年不长,这样的木枕甚少见,财大气粗的命人镶了玉石,送给了自己的妾室。
那妾室不知是阴器,却也明白这镶玉的黄杨木枕的珍贵,日日炫耀,直接做了睡枕。却不想自那日起,每夜做梦,那哑巴宫女所知的那些秘密,在梦境里重现。
那妾室吓得不轻。
战战兢兢的告诉自家老爷,老爷却不信,呵斥她装神弄鬼。
妾室怕失了宠爱,也不再提了。只是再也不敢枕着那黄杨木枕睡觉。后来索性转送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怎会去拾得别人弃用的物件,嘴上答应着喜欢,可一转背,就打赏给了下人。
那伺候夫人一辈子的陪嫁丫头,整个青春头献祭给了主人家,哪里收到过这么大的礼,便是感激涕零,非死无以未报。便夜夜枕着,宝贝得不行。
这夜里入梦的,却非她家主子,却是那妾室。梦里,那妾室做的那些苟且之事,宛如置身现场一般,活生生的发生在她眼前。
惊醒后,一张老脸羞得通红。
只是这没凭没据的事,这说出来谁回信?连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白日里见着那管家有些不太自在,眼神,总比自主的瞄着人家那遮得严实的胸膛。
大夫人瞧在眼里,觉得不对。
先不说这年轻的白面管家,这陪嫁丫鬟如今都已经成了嬷嬷了,怎么还能起这样的心思?便找了个夜里,疾言厉色的质问了一番。这陪嫁嬷嬷慌了神,也不管她信与不信,便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捧起那枕头,举到眉前。
哪个女人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现在手里有了把柄,她心里怎会不高兴。终于是有机会惩治那贱人了!
可是,这老爷许久不在自己房中留宿,这样怎么告诉老爷?
这捕风捉影的事,没个证据,老爷又岂会相信,办了那小贱人?
大夫人捧着木枕回了房,思量了许久,不觉累了,枕着这木枕睡着了。
梦里,她似亲眼所见一般,看着前朝宫中妃子间各种计谋。那血腥,狠毒,直至醒来,扔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却有了办法。
几日后,月上梢头,院子里蛙声一片,夏风清凉,老爷斜倚在踏上,赏花赏月赏美人。
这美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那宠极一时的妾室。
大夫人坐在一旁,命人焚了些香,拿来了个锦枕,放在老爷身边,自己踱步至他椅侧,伸手,为老爷揉了揉太阳穴:
“老爷这几日公事辛苦,听说前几日城外画舫来了位乐师,技艺高超,我请到了府上,等会儿你听着小曲,让你最喜欢的云儿给你按跷,可好?”
“还是三娘知我心啊。”
老爷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大夫人笑了笑,抽出手,扶着老爷的头睡在颈枕上,然后唤来了乐师,让出位置给妾室,方便其替老爷按跷。
淡淡的香伴着乐师美妙的演奏,再加上有美人在旁为自己舒经活络的按跷,老爷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陷入了梦境。
呼吸均匀,定是个美梦。
可妾室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这大夫人一向不待见她,这会儿,怎么会这般示好。
这期间肯定有问题。
老爷的呼吸越来越重了,胸膛起伏也愈发明显,额前的汗水,凝聚成了粒。
“想是做噩梦了,你还不赶紧叫醒老爷!”
大夫人一声斥责,妾室倒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搭在老爷手臂上晃了晃:
“老爷!老爷!醒醒……”
只见那老爷佻然睁开眼来,看见眼前妾室一脸的着急,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抓着她的手之间将人甩在了地上,鼓着眼睛瞪着一旁的家仆:
“给我把管家找来!”
不论真假,这男人,容不得女人哪怕丝毫的背叛,连一个眼神,也是不可以的。
大夫人小心的收回了锦枕,手心里,似乎能感觉到锦布下那玉石的凉意。
会心一笑。
可是男人的欲望又怎么会停止?
妾室么?没有了云儿,还有桃儿、李儿、杏儿多了去了。
那镶着玉儿的黄杨木枕就在这些女人中来来回回,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名字。
游梦仙枕。
没有人敢枕着它入眠。
因为它会泄露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而如今,这只游梦仙枕正立在那吃人的东西头上。
武阳手一挥,一面水镜,贴着玉枕,不多时,水镜里有了画面。
长老说,这只是一次沉眠。
无启之国的土地上没有死亡一说。我们只是睡下,一百二十年以后,开花结果,再从泥土里苏醒。
因为我们是受土地,受到神灵保护的善良一族。
只是这次的沉眠,有些长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撒发出一股腥甜,还有那难以承受的恶臭。谁能来帮帮忙,将我从这里带走!
似乎这个许愿灵验了,好像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一样的是甜甜的,却很舒服,很好吃。
还要更多才好呢。
不然,怎么能从这里出去呢?
微微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呢?
手,拼命的挠,他要出来!不行!力量还太弱了!我要能量!我要出去!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黑黑的小房间里!
似乎指尖跟着期盼长出了尖利的指甲!真是太好了!他划开了这层黑色的坚硬的壳,然后透着一层红色的膜,似乎就能看见阳光。
真是太好了。
没有多想,手指一挥。
他从束缚中爬了出来,却只看得见一地的血。
怎么回事?
他有些愣住了。
可是,身体好像有些不听使唤,看到那些血,嗓子好痒,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很好吃吧!一定很好吃吧!
不自觉地爬过去,那温暖的,带着腥甜的血液,让他停不下来。
还要更多,更多才行。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下,一下,一下的跳动。
伸手进去,热热的,暖暖的,应该是好吃的吧!
没有犹豫,他一把扎进去,将母体的心脏一口一口的吃掉。
身体,似乎也强壮起来了,他站起身来,却还是这么的矮小和虚弱。
不够!这还不够!
他还要!
这时,他却听到了房间里,两个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沾着血的嘴角弯了起来,带着血丝肉末的牙白得令人心惊肉跳。
太好了,里面还有……
饕餮过后,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还有那躺着血的指尖。
他愣住了。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脑子里还有一角的神智还没有崩塌。
他有无启之民传承下来的记忆,不该是这样!
他玷污了无启之国的名誉!
不行!
他要逃离这里!
可是,不论走到哪里,那些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敲得他耳膜生疼。
血!肉!
他要控制住自己这种恐怖的渴望。
他一定要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躲在巷子里,不敢出去。
这里人少,可以控制住自己拿恐怖的欲望。
一定要忍住……
“孩子,不要怕……”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都说了不要过来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那对血的渴望,如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收不住了。
九尾庞庞,似在空中舞动,那是什么人!是青丘的九尾吗?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要害我!
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
我恨你!
……
“这是不可能的。”
武阳一挥手,悬浮贴在玉枕上的水镜散在了空气中。
“近几年的九尾上神,是由你假扮的吧!”
左朗皱着眉,以一己之力保护被灭世的土地上的生灵,怎么可能还能在世间走动!就算没有同化成自然之力,永远的沉眠下去,至少也需要重新修行了千万把年吧!上次来接无双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就算是,沃雪叔就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假扮沃雪叔是他跟武阳一起商量的,找不到无双,清辉哥哥也闭关了,总要找个人来主持大局。救世的沃雪叔的存在,是能安定众神众生最好的方法。
顿生沉默。
游梦仙枕所呈现出来的,也绝不可能是假的。
那么,这个九尾,到底是谁?
经过一番合议,武阳跟凤七带着无启之民先行回涂山,左朗随后同他们在涂山汇合,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九尾,必定是要查清楚底细的。
毕竟,这个地方,还不算安全。
收拾过后,交代了些工作给其他的医生,刚准备离开,有脚步靠近:
“左医生,有人找你。”
似乎大家对于这家医院的院长职权鉴定已经习以为常的交给了左朗,毫无异议。
“什么人,我现在有事不方便待客,改天吧!”
“左医生可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我可是来救人的。”
说话的同时,那人从门边走了进来,对着左朗点头一笑。
棕色的短发卷成一道浪花,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抿起薄唇,对着他微微一笑。
一股书生卷气。
“在下赖幻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