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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0063

紫微郎花事 今日痴 3949 2024-11-19 07:06

  63

  这个男人,他曾经言不由衷,做过很多不得以的决定。他欺瞒过我,他的身份与我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甚至在我被掳的时候,他不得不顾全大局,抛弃我一路东逃。

  尽管这样。

  这一刻,我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有他的使命。他身上所背系的,并不是他一人之事,更不是他一个人的荣耀。就算他喜欢我,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在大局与私情之间做一个选择。就是这样,他能为我做到四分的,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做到了五分,哪怕做出来的会是不理智甚至是愚蠢的事,就如现在。

  战场中,冲入夏军军阵的死士又多了数批,数批人舍了命地往王爷所处的方位冲刺,然而就算不是在夏军包围的核心地带,他们的冲刺仍是一次又一次被敌军冲散,与王爷所处的位置虽仅余十数步开外,却始终无法汇合。

  而王爷虽仍是持了枪,负隅顽抗,但谁都看得出,败绩已定。

  庞青驰马来到夏帝驾前,眼里不掩饰一抹惊奇之色。笑声啧啧道:“想不到素来沉稳,老谋深算的六王爷今日竟做了此等猪油蒙了心的事。果然是情令智昏么,好感人肺腑呐——放箭诛杀之么,陛下?”

  夏帝冷笑,下令生擒。

  我合了眼,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此时,我听到一种诡异的犹如箭矢飞驰划过的破空声以极快的速度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催人耳膜的爆破声。我猛睁开眼,看到原本对准王爷的弓箭包围圈里爆开一团烟雾,接连而来的,又是二声爆破,谁也不知道这突然爆开的烟雾是什么情况,如此一来,夏军阵营顿时乱了。

  救主的死士终于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成功地赶到了王爷身边,重重巨盾,将他护在了中心。

  与此同时,晋军阵营方向传来了诡异的轰鸣声。

  一队晋军护着一只青辕战车,由三只野牛形状、牛肚中空燃烧着猎猎火焰的火车开路,一路驱入夏军阵营。

  牛状火车烈火煎油,其势甚猛,来不及闪避的夏军无不给烫个衣焦发赤,嗷嗷痛呼。一时间竟给这队人马冲入数丈。此时夏军阵营中随处有断茅焦旗,死尸横躺,火苗伸吞之处,黑烟阵起,然而就是这一片狼籍与人山人海,我还是毫不费力便看到了战车上方的男子。

  清癯的灰衣,鬓边犹有星发,恶鬼面罩。

  他站于战车之中,身姿笔挺如松。

  只此一眼,便令我如遭雷殛。

  那是我的遂章哥哥。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动,这个时候,我所想到的,就是如何使身体凑近一些,看得清楚一些。

  团金龙的云靴狠狠踩按住了我的背,我徒劳地张了张嘴,想叫出什么,想笑,然而渲泄而出的却是眼泪。

  我看到稳稳驱前的遂章哥哥,在狼烟喧嚣,箭弩乱发的战场上无畏无惧,在数万敌军的注视中清晰说出:夏王,将我的妹妹交出来。

  夏帝狞笑:“阶下之囚,你妹妹便在此处,你敢硬j吗?”

  他话音一落,对面阵营的小方阵潮水一般分作两旁,从中间又推出一只斗状青铜牛车来。那战车未点火,中间似缚有一人。因奔跑速度太快,依稀只能看到一点明黄,那象征着尊贵身份的颜色让人立即想到了夏国被掳的质子。原本懒散蛰伏于战车的夏帝几乎立即就直起了背。

  然而连串的变化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机。

  不过眨眼工夫,火牛战车已经冲至夏军阵前,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点急如流星的箭矢也尾追而至,直直射入战车斗槽之中。只听“逢”的一声巨响,火箭点燃斗槽里淋满的沥青,瞬间火药暴破,情状如地动山摇一般,将那点明黄炸成灰飞烟灭。

  激风扑面,一层粉末覆面而来。

  没有血腥气,被炸开的,显然是泥塑的假人。夏帝直起的后背顿时一瘫。

  此人虽是一代枭雄,心肠狠辣,但毕竟父子连心,方才一刹那,他定是错以为被炸的是自己的皇子,心神不免为之一夺。待回过神,气势已然输了一筹。

  硝烟四起中,我的遂章哥哥将手中的弓弩往战车之下副将一丢,平稳冷静的声音,似乎再大的风吹雨急,也撼动不了一丝波澜。

  “陛下再不交出人质,下一回,炸的便不是这泥胎塑像!”他道:“局时二位小皇子便是因你而死!有这数万只眼看着,这悠悠之口,陛下莫要一意孤行,教那天下人耻笑,堂堂一国之君,连两名皇子也保不住!”

  这一记敲山震虎,夏军的士气大溃。

  夏帝终于应允,明日此时,交换人质。

  撤军回至营帐之中,夏帝回来踱步,面色铁青。

  本来,鲜少有人如此,明目张胆胁迫于他。

  皇帝震怒,随军的臣子唯唯呐呐守在大帐之下,一旁的太医也不敢近前。所有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看向立于群臣之首的一品大员——正是夏帝的股肱之臣,庞青之父庞相。

  庞相道:“明日交换人质之事,便由臣的青儿前往交接。二位殿下乃万金之体,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再图后计。”

  夏帝顿住,冷冷望住庞相,眼光阴沉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庞相的意思,莫非此事便如此善罢干休了?”

  群臣不敢再辩。

  当晚夏营的灯火亮了一晚,夏帝也不避讳于我,派遣死士前往晋军偷袭,意图救回人质。麾下的校尉请示如何处置我。御帐帐帘一掀,便有人走了进来。说道:“臣恐今晚晋军也有袭营救人之举,请旨看守此女。”正是庞青。

  我被押至中军帐旁一顶小帐关着。下半夜,外面有了动静。我听帐篷之外的庞青唤来了一名下将对话。隐约听到下将支唔道:“探子回报,遣往晋营的士兵被全歼了,那边还送来一截小殿下的断指,陛下……”后面的声音弱将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进帐的脚步声。

  那时我正低声咳嗽,也没力气理会他。只感觉来人缓缓走至我身边,罩落大片的阴影。旁边似乎还站了看护营帐的中将。我听那人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人犯可有老老实实呆着?”

  中将毕恭毕敬说:“这犯人都病得快要死了。近来夜里寒气极重,末将都怕她挺不过去。”

  “人犯可是异常狡诈。”

  “末将也省得此人质重要,不敢一分一毫大意,保管万无一失。请副元帅放心。”

  “哦,你搬一套刑具进来。”

  “……刑具?这、这人犯恐怕不经受刑了啊!”

  “嗯?”

  “是。末将马上去。”

  紧接着是剑锋出鞘的声音。

  我眼皮沉重,只感觉身上一松,绑住的麻绳被削开了。那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了些水。那一点甘霖让干渴麻痒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我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庞青一张脸。

  他挑眉笑了笑:“本国舅已命人去搬了刑具,你可多喝些水,方有力气受刑。”

  我将头凑了过去,这一下喝得急了,水直呛喉管。火辣辣直冲心肺的感觉顿时令我好一通猛咳,满口尽是腥气。对方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指轻捺过我的唇角,拭去了血迹。我瞪大眼睛,头晕眼花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夜里,潼关外的群山隐约似有狼_,风刮着旌旗,马咀嚼着夜草,骑哨巡卫经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这些声音,或近或远,透过重重帷幕传至这营帐之中,空旷错落,仿佛预示着什么。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如面前让我感觉难以捉摸的庞青。

  他伸出的手很快缩了回去,带了一点麻痒的触感似乎便一直停留在我的唇角。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惊异,一直以来,我与这人是敌是友,有时连我自己都感觉迷惑。

  半醒半晕之间,感觉男人的手指又摁向我的心口,我又是一惊,不由狠命挣扎,营帐里传起小兵搬来刑具的声音。我听庞青沉声道:“人质为何又有新伤?”那中将迟疑半晌才道:“好似是白日里陛下盛怒时,踹了一脚……末将只负责看守,绝不敢随意处置人质。”

  他道:“哦。”

  “元帅……刑具还上吗?”

  “当然。”

  营帐里烧起了炭盆,我只觉下腭一紧,对方试图往我嘴里塞入一颗药丸。我不晓得那是什么物什,下意识只咬紧牙关。那中将似乎见状吃了一惊,叫道:“元帅,这……”我听庞青说道:“这是一颗内伤通瘀的药,本元帅可不希望烙一烙,人犯便背过气去。”中将怕担责任,原便战战兢兢,闻言大喜:“元帅英明!”

  我一张口,将那药用力地吞咽了下去。

  药香清凉,一入腔腹之间,似乎便有慰贴的感觉。迷糊间只感觉庞青将我放下,彼时我似乎扯着他的袍袖,挟缠不清地恳求:“不要用刑……我什么都说。”这种不安稳的感觉一直等至神智回笼,那时已经过了不知多久,那炭盆依旧窜着火苗,营帐内一股暖意,庞青坐在炭盆旁,随手拔弄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只显露一个侧面。

  我一瞬间大惑不解,直至许久后才反应了过来,他不过借口,给我升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这一天夜里,夏派遣的死士袭晋营失败,晋军送来一截断指,夏帝一见断指,立即变了脸色。这一刺激引发了旧伤,帝晕厥于中军帐中。

  凌晨时分,庞相奉旨端来一杯药,命人给我灌下。我听到父子间分官阶见礼,庞青淡声道:“相国,这是?”

  庞相道:“不过一杯迷药。”

  “迷药?”

  “是。喝下并无伤性命,只是神智变成痴呆。此女知晓之事太多,陛下并不放心。”

  我呜噎了二声,拼命挣扎,然而两名军兵将我死死钳住,药盏紧紧抵在我唇边,军兵一用力,透明的药汁便倒入我的口里,顺着喉管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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