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阿梁的灵堂,却去了章子程的灵堂。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他会死。倒是觉得他一定会被关个十年二十年的。如果自首,退回赃款,应该可以从轻处罚。也许关个七八年,就能放出来了。
可惜,我还没同他讲这些,他就被人杀了。
王警官说,他这一死,连接**夏和李岫亚的那条线就断了。"
可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从灵堂里传出诵经的声音。我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却见林叔从里面迎了出来。
"西岭,你章爷爷说里边晦气,让你去偏厅等他。"
我点点头,问林叔,"章爷爷,他还好吗?"
林叔长长的哎了一声,"他昨晚还在念叨,说你今天该来了。一会儿你们爷俩好好唠唠,让他哭两声,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我嗯了一声。
林叔在路口停住脚,"去吧!我得在前边支应着。"
我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拐过一个弯,一路上树木和山墙的阻挡使得诵经声渐渐低下来。
虽然叫偏厅,却是一个独立幽静的院子。我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用。
对着门口的供桌上燃着三炷香,侧面立着一盏大屏风,将开间隔出一个私密之所。下手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壶嘴里还冒着热气。
我从托盘里拿出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虽说已到四月,天气一天暖过一天,可是这间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冬日的寒气。我喝了一口茶,就势把茶杯握在手里取暖。
"大红袍,不知道你喝的习不习惯?"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婷婷袅袅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望着我的一双眼睛里含仇带恨。
"还好。"我说。
"我在山下的道观里求了一只签。你帮我看看吧!"她说。
"我不懂这个。你为什么不让观里的道士帮你解签?"
"我知道你要来,你的本事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问道士。"
我皱了皱眉,"你想问什么?"
她不答,却递过来一支竹签。磨的发亮的竹签上,用红色的朱砂写了七个字,花月凌空烟尘消。
我心里咯噔一声,花月凌空就是镜花水月,烟尘消即命不久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这支签说的是,她所求之事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解签的道士说这是一个上上签,说我富贵可期,忧患全无。"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渴求的望着我,急切的希望我能附和她一两句。
我把竹签递还给他,叹了口气,"梅梅,不管你求的是什么,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
啪嗒一声,竹签掉在地上,她捂住脸,绝望的低喃,"我不过想求一个平安,这也不行吗!"
"梅梅?你这是怎么啦?"
章爷爷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吃惊的站住了脚。
"我没事。"她用手擦了擦眼泪,捡起地上的竹签,从旁边的门走了出去。
我起身将章爷爷让到主位,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他喝了几口茶,挥挥手叫我坐下。
沉默了半天,他叹了口气,说道:"子程他爸嫌丢人,不肯来。可孩子毕竟不是好死,该做的还是得做。
现在不比从前,水陆道场是不用想了,诵诵经还是要的。"
他细细碎碎的说着一些和章子程有关,又似乎没关的话。
他又问道:"案子的进展怎么样了?王警官和我说过,行凶的是个女人。"
我点点头,"的确是个女人。不过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我知道的不比王警官多。"
他嘴唇翕动几次,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两行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顺着苍老松弛的脸颊一路向下,没入灰色的衣领中。
我不敢惊扰他的悲伤,只是轻轻握住他干枯的右手。
"活的太久不是好事。"他拍拍我的手,"两个孙子都送走了。"
他叹口气,"他做的那些事王警官都告诉我了,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就算是抓到人,子程也活不过来。就算他活过来,我也要打死他。"
他鼻息扇动了几下,终于哽咽着哭出声,渐渐的由呜咽变成嚎啕大哭。
供桌上点着的香很快就燃尽了。章爷爷仍然伏在我的肩膀泣不成声。
我没有因为章子程的死掉眼泪,却因为感受到章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而难过的与他哭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几声清脆的叩门声。我应了一声,林叔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跟孩子哭上了。"他嘟囔了一句。
转身拧了一个手巾把,给章爷爷擦了擦脸,又拿出药盒,低声道:"该吃药了。"
又对我说:"前院有个帅小伙子在找你,说是叫...叫东吴。你快去看看吧。"
我心道,东吴怎么进来了,他明明说只在外面等着。
可是眼下章爷爷脸色灰败,双眼紧闭。我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林叔却推了推我,催促道:"这儿有我呢,你快去吧。"
我只好点头应下,"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我走过偏厅,一眼看见东吴站在假山下往我这边张望。
忙快走几步到他跟前,急问他道:"你怎么进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摸摸我的头,"一个小时没见你出来,我担心你,就进来看看。"
我松了一口气,又疑惑道:"已经这么久了?"
他看看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看着像公园。"
我叹口气,"说来话长,最开始是一个什么王府,后来做了一段时间的行政公署,后来又被一个商人买下,解放后被充公,现在是谁的我不知道,不过这人应该和章家有点关系。章爷爷就借来为章子程做一场法事。"
他神色有些不安,"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当然没有。不过,既然进来了,可没那么容易出去。"我眯起眼睛,恐吓的朝他哼了哼。
"你想干嘛?"他向假山退了一步。
"随我去见一位长辈。"我一把拉住他,往里走。
"我什么礼物都没带,这样太无礼了。"他抗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