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躺在一张床上,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唯一的光源从天花板一侧漏下来,洒在对面的一张手术台上,反射着冷冷的金属光泽。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试着慢慢坐起来。
"你醒了。"背后响起一个很是悦耳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记得,不必看向来人,便问道:"陈医生?"
背后的人脚步轻快的走到我前面,"感觉怎么样?"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不到十天时间,此时再见,我却有些不认得他了。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我看到了一丝"鬼相"。
"这是哪里?"我问。
他没说话,随手在墙上轻拍几下,瞬间四周有灯亮起。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张成年小型犬全身血管指示图。靠墙放着的手术台很小,不像给人用的。
我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原来此时我竟然在爱雅宠物医院的地下室里。
"你怎么不说话?"陈医生在我对面坐了,神情冷淡的看着我。
"我们都以为,能将尸体封存在这里的人,除了租户,便是屋主。可惜我们都忘了,承租人除了陈晓,还有你,陈廖。"
他笑了笑,"你怎么不害怕?有个女孩子,我忘了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就坐在你现在坐的地方,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撇了撇嘴,"李琴说,这些人是不应该存在的。"
"陈晓也是不应该存在的吗?"
他勃然变色,大怒道:"你胡说什么?"
我却觉得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试探着问道:"陈晓怎么样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他沉默下来,呆坐了片刻,伸手摸索着掏出一支烟点上。
我又一次试探着问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他冷哼一声,"你在我手里,还怕他不把妹妹还给我吗。"
我有些糊涂了,想要细问,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陈廖的神色紧张起来,凶狠的看了我一眼,起身快走几步去开门。
我正要转身去看来人是谁,忽然后背被人一把拉住,耳边传来子弹尖啸的破空声。在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已经被一个人扑到在地上。
"孙医生!"
我话音未落,忽然左边肩膀处剧痛袭来,疼的几乎无法呼吸。不等我们站起来,第二发子弹呼啸着擦过我的头皮。
"快出去,找掩体!躲起来!"
我狼狈的重新趴回地面。脸被溅起来的石头和子弹碎片划过,血先于疼痛冒出来。我的心脏狂跳,耳朵里嗡嗡响。
"手术台后面有个门,你从那里出去!"
我立刻趴在地上向右挪动。可是,肩膀上的疼痛让我发不出力来。
孙医生见势不好,右手扯住我的腰,跪趴在地上,膝盖发力将我推了过去。随即自己也快速爬过来。
原来这个出口通向宠物医院后面的杂物间。我手脚并用的爬出来,立时瘫在地上直喘气,忽然间我闻到一股血腥混合着狗粮的刺鼻气味。
我看向坐在旁边的孙医生,却见他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左边半幅衣袖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我被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帮他脱掉外套,解开衬衣,检查肩膀上的伤口。
"这是穿透伤,子弹从后背进来,这里出去,没有卡在骨头上。距离脖颈处的动脉还有些距离,一时半会死不了,不用担心。"
他用右手比划着左边肩胛骨处的伤口,嘴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来。
"你流了很多血!"
我脱掉衬衣,做了一个简易三角巾给他包扎伤口,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血。不禁哭道:"止不住,怎么办呐?"
"不用担心,张警官和李警官就在附近,我在来之前就报了警。可我没想到陈廖竟然带了枪,真是很抱歉!"
我摇摇头,擦掉他肩膀上又冒出来的血。
"不要说抱歉,这不是你的错。本来我以为凶手是林瑞奇,后来看到你的助理带走陈晓的视频和照片,又认为凶手是你。"
我忽然想起来,早上的时候我已经告诉张警官是孙医生的助理带走了陈晓,心里顿时一阵绝望,哭泣道:"警察被我误导,也认为你是绑架陈晓的凶手,他们大概是不会来了。"
我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对手,低估人性的黑暗,我真是活该陷入危险。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陈晓现在是我妻子,我们结婚了。"
"什么?那你的助理为什么..."我忽然反应过来,"你的助理是在为林瑞奇办事?"
"不是林瑞奇,是李琴。"
我惊呼道:"他们要对陈晓下手了!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陈廖,我没想到他居然也参与了绑架杀人?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医生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如果这次我们死不了,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说完他闭上眼睛,将头轻轻的靠在旁边的狗粮架子上。
"陈廖会冲过来,杀了我们吗?"
"我们会没事的,只要你别出去。"
他睁开眼睛,看见我正在四处寻找防身的家伙,又紧张的叮嘱我道:"你别乱来!你要相信我,只要你不出去,我可以保护你。"
如果我们等不来警察,对方又是个拿着枪的杀人犯,我可不能让你拿命来保护我。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问道:"你在干什么?"
"砸窗户!"
后面靠墙的一堆杂物已经被我推倒在地上,露出一面半人高的窗户,玻璃刚刚被我砸碎了。
"这里有个古董,还很结实呢。"我把手里的弓举起来给他看,"从它的形状来判断,应该是殖民初期英国人用来打猎的,至少也有两百年了。看来识货的人不多啊!"
我发现在紧张的时候,我会把脑子里想的全都说出来。
窗框上的碎玻璃被我清理干净,又在上面垫了一个狗垫子。
"我们得从这里爬过去。"
他笑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可以直接从窗户里飘出去。"
可试了两次都站不起来。
他拧眉看向自己的左腿,"你先走!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说什么呢!"
我使劲拖起他没有受伤的肩膀,却发现他的左腿完全不能动。
"为什么会这样!"
"别哭!右腿还能动,说明不是大问题。你从窗口出去,到前面绿化带的灌木丛里躲起来。不要动,更不要跑,坚持十分钟就够了。勇敢一点,好不好?"
"去你大爷的!"我又哭起来。
我试图把他背在背上,试了两次,结果我的伤口被他压住了。疼痛让我清醒过来,放下他朝杂物间的前门走过去。
"我们不能从前门出去,陈廖就在外面。再等一等,警察一定在附近,他们听到枪声就会来找我们的。"
我心中焦急,一刻也等不了。
"我们不能再等,你得马上去医院。再等下去,死的就是你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有点犯困,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自从我不再做你的心理治疗师,就没有听你聊有那些有趣的事情了。"
"好,你不要睡。我们聊天,你想听什么?"
"你的印度之行,我还没有读完。"
我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一直流到胸口,那里的伤口被泪水浸湿,火辣辣的疼。
"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后从窗口看到一片山坡,忽然有种奇异的熟悉感。想起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的情形。
其实,中国北方的风景和这里的并不像。北方的山总体颜色会偏向黛青,也更险峻。即使是在多雨的夏天,也没有这里满坑满谷的绿色。这里的山太平缓,远远看着不成个气候,颜色也太浓了些。
人的记忆真奇怪,会把真实的影像加工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最喜欢北方乡下的青石路。村里街巷用大块的青石铺路,最好是长条的,很厚。可以走好几百年,磨得很光。如果下雪,就得马上清扫,再撒上炉灰。"
"星星出来了!"
"在哪?"我问。
"满天都是!我有点冷,是不是下雪了?也许我们应该关上窗户,打开暖气,纽约的冬天很冷的。"
"我们不是在纽约。"
我抱紧了他,一低头却发现他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我也有一个星星,很大很亮。就挂在我家书桌前,是我太太画的。"他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哀求道:"打开灯好不好,光线太暗了!"
"星星没了吗?"我低头看着他,想拖住他的头,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只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灭了,真奇怪!"
"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大清楚。
忽然从距离很近的地方传来"噗"的一声子弹射入身体的声音。
我惊恐的看向四周,孙医生脸色惨白,却是在笑。门外传来李警官与对讲机说话的声音。
我们终于安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