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路上顺着海风与洋流,因此船行的格外快些,又过了一两日,就回到了南梨国的港口。
只需要坐马车一天一夜,就可以回到杨都。
顾将行那小子,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船竟然不在元国停靠了,自己那个全是宝贝的小摊子还在这南梨国小医官的手上。悔,悔恨,悔不当初,悔当初随随便便就上了这御船。
显然,他把在容国和御船上奢靡逍遥的日子抛诸脑后了。
他要回元国,需得要搞到船票钱,可是自己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银两,有的那一点儿也都在容国茶馆酒馆中用尽了,想回家还得另寻办法。
而滞留在元国那个赌钱输了的倒霉鬼,等啊等啊都等不会南梨国的御船重新靠岸,只能担惊受怕自行回国去了。
姜梨也把顾将行给忘了,烦心事儿累积的让她喘不过气,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厉害,心里烦闷,只盼着能早点回到凰梨宫,关紧宫门好好歇个一两天。
刚下了御船,就看到数名穿着凰梨宫服饰的侍卫,站在码头等待。
姜梨心中疑惑,就算是按规矩迎她回去,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的神色。她也不多话,不动声色,由绛雪搀扶着慢慢地下了甲板台阶。果然为首那人疾速奔来跪下:“大人,奴才有事禀报。”
他神色凝重,姜梨心知不好,却一时间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事。她一个眼色,众仆从后退数步,凛霜前去一步俯下身听侍卫的密报。这般稳重如她,也神色变了。
凛霜起身,在姜梨耳边轻声说道:“王大人一家不好。”
她那抓着绛雪的手,不由得一紧,却面不改色,只是一言不发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侍卫只能慢跑着跟上。
也没等身后运送行李的小宫女们,姜梨带着两个宫女先上了马车:“快走!”
车夫也算是见过些场面,不多问,这凤凰八匹马的马车就在御道开始疾驰。姜梨嘴上不说,但是下垂的嘴角已经说明了她心中不悦。凛霜从马车的抽屉里捧出一面妆镜,绛雪见状,从另一侧柜子里取出百宝盒,盒中黛粉胭脂刨花水一样不缺。
姜梨也不说话,这两人便伺候着帮她散开发髻,重新梳妆。
“大人今日穿的贡缎素雪百褶绢裙,是不必换的,只需重新梳了头就好。”凛霜轻声说着,蘸了玫瑰花香气的刨花水,一点点将乌黑的头发梳上去。
如意双鬟髻难梳,不过这二人手巧,相互配合着。插上一双银镶嵌珠宝蜻蜓簪,一双银镀金嵌珠宝玉蟹簪,一双金镶珠宝蝉簪,一双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又用数个银鎏金花丝錾刻点翠的华胜固定点缀,带了对银鎏金花丝东珠耳坠,一个嵌白玉金项圈呼应。远远看去金光闪闪,华贵无匹,这一套珠宝也有万金之数。
点了口脂,化了新月眉,她又是最高贵的凰梨大人。
等着一套妆化完,也到了凰梨宫了。姜梨稳稳开口:“去王家门前停下。”
马车夫应了一声,驾了马车快速赶往王家门口。绛雪凛霜掀开帘子,拖着曳地的纱裙先下了马车,车夫安排了台阶放稳,姜梨这才轻轻提着裙摆,有绛雪扶着下了车。
抬头看去,只觉得日光刺眼得很,在眼前一晃,几乎要站不稳。王府的牌匾已经被撤下,大门紧闭,仿佛那一家子人从未存在过,此处只是凰梨宫偏远的下人房。
姜梨从前看史书,被抄家的府邸,往往门庭败落,杂草丛生,此处倒没有这等衰败景象。她只觉得希望犹存,随手一指,凛霜前去,轻轻叩门。
过了片刻,门才缓缓打开,眼前来了两人,远远见着,她二人穿着天青色烟罗纱的裙子,举止端庄,是凰梨宫的侍女。
这二人想来不在姜梨眼前侍候,只觉得眼生,但是规矩也是分毫不乱的。她们见到是这两位大宫女,想必中间的,就是姜梨。
她们敞开了这并不宽敞的小门,跪拜相迎。
姜梨示意,绛雪前去将她们虚虚扶起。她们训练有素,轻声细语说着:“恭迎大人回宫。”
一行人缓缓走进门去,姜梨微微偏头,四处看去,这里的院落她是并不熟悉的。她不像寻常女儿家自小养在父母膝下,自小就失去了生母,还险些因此丧命襁褓之中。父亲对于自己,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姜梨是王松柏的依靠,她还在啼哭之时,生父就利用自己女儿的地位一步步换去功名地位。
她对这一家没有感情。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她心中自然感激孙王后与成老国师。
如若没有成老连夜赶来,自己只怕是要被烧死在烈火之中。不知道她那从未谋面的生身母亲,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跳的了断,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什么下场呢?
姜梨心里苦涩,又想起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几个弟妹。李若蝶与王松柏夫妻不睦,可是,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就连柳姨娘,朱姨娘,也将自己的儿女视为性命。这样的母女情深,姜梨此生,注定都是得不到了。
她走到正厅坐上本就属于她的上座,心中五味杂陈,问那开门引路的小宫女:“王家一家在哪?”
“回大人话,王松柏因为贪污受贿下了大狱,家中仆人都被遣散,关系亲近的管家坡子街几个被流放到边疆去了。
“王松柏的子女,男子只要年过九岁,全部斩首,其余的流放边疆,女子年过十二斩首,其余的则沦为官奴官妓。
“这已经是前几日的事情了。奴婢其余的并不知情,只知道王大人与几个妻妾被斩首,大姑娘自尽了,三位公子被斩首,其余三位姑娘,都被发落到......”
说到这里,姜梨已经心中有数了。
是谁下了这么狠的狠手呢?朝中贪污受贿之事屡见不鲜,怎么到了王松柏这里,就闹出这灭门的后果?
这又是图什么?
王松柏不过就是个一个三品小官,仗着自己的大女儿,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能翻出什么风浪?
这事显然,是冲着姜梨来的。
闭上眼睛都能知道,是哪一位在向她示威。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眼前的厅堂被撤去牌匾,换了新的,叫作“朱锦堂”。这名字定然不会是凰梨宫中应该有的,太艳,太招摇。不过能安排凰梨宫装饰的,有闲心安排凰梨宫装饰的,除了国师,还能有谁呢?
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