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黎歌将子母蛊种在苏雪儿与蓝灵儿体内,自是苏雪儿得了母蛊,为主,蓝灵儿得了子蛊,为仆。自此蓝灵儿的生死尽皆掌握在苏雪儿得手上。好在黎歌与苏雪儿皆是善良之人,并未折磨与她,只是让她做些铺床叠被、擦桌洗地的活计。
黎歌得了两日空闲,便将甄五臣传给自己的功夫毫不藏私,但凡她能接受的,尽数传与苏雪儿。
这一日,北武林盟主、阴山教掌教刘彦宗六十大寿之期如期而至。
待得辰时一到,钟声一响,阴山教的大门缓缓推开,无数弟子自两侧涌出,竖掌成礼,向迎面而来的宾客微笑致意。
但见男弟子皆身穿玄衣,执尘拂,垮宝剑,温文儒雅,器宇轩昂,女弟子皆身穿红裙,怀抱长剑,笑面如靥、娇美如花。
众宾客不觉放慢脚步,缓缓步入大门。
但见目之所及,楼阁殿宇鳞次栉比,亭台水榭挂檐飞角,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宛如到了神仙洞府一般。
真武大殿前的广场上,整整齐齐置了不下五百张小几,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被司仪弟子引到几前就坐,几上自有奇珍异果、琼浆美酒供宾客食用。
其他各派普通弟子或没有名刺者便只能立在广场之上观礼。
如此直到巳时将尽,各派宾客方才各自就为,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只怕有不下两千人之多。
忽闻三声炮响,广场之上为之一静。
但见真武大殿徐徐打开,三个人自里面缓缓走出,正是天师刘彦宗与地师、人师三人。
刘彦宗身穿寿袍,腰上斜挎青虹剑,目光往下缓缓扫过,满意点头,抱拳朗声道:“我刘彦宗何德何能,得武林各位同道抬爱,被大家推为盟主,执掌武林十余年,自感德才不具,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今日老朽生辰,竟劳烦各位不远万里而来,何其幸也,唯有略备薄酒,以表惶恐,但求各位勿嫌阴山教酒水清淡、茶饭粗陋才好。”
下边小几前坐着的一个老者抱拳道:“盟主何必自谦,自您老人家执掌武林以来,我北武林争斗渐少、日趋安宁,实在是武林之福。”
刘彦宗笑道:“陈帮主莫要谬赞老道,武林得归宁静,乃是大家遵守规矩,刘彦宗何敢邀功?”
又听另一人道:“盟主自即位以来,将蒙古人尽数驱逐,免我边陲之民战乱之苦,此乃大金百姓之幸也。”
刘彦宗笑道:“若说北却强敌,老道倒是出了些力气,但若不是宗翰将军体恤我等边陲小民,借三万铁骑与我,单凭老道一口青虹剑能杀得了几个鞑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又听人说道:“盟主跟随宗翰将军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却是天下人的福祉。”
刘彦宗叹口气,缓缓道:“老道方外之人,本不愿参与到打打杀杀的俗世之中,奈何天下未平,尚有不知道多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故而不惜耽误修为,入世为将,斗胆凭这一身道行,搏一个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他的声音初时低沉,渐转高亢,待到最后已是振聋发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几前一人弹地而起,抱拳道:“盟主悲天悯人,心系苍生,我等佩服。”
几千人犹如排练过一般,均抱拳道:“我等佩服。”
刘彦宗高高在上,见几千人为自己弯腰诵功,一时间顿觉志得意满,豪气干云。
但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怪笑:“也不知盟主大人将不听话的门派灭了多少个,才得了武林安宁?”
声音忽东忽西,飘忽不定,让人难以分辨来自何方。
偌大的广场瞬间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刘彦宗脸色一沉。
“刘某人光明磊落,阁下有何见教还请当面说清,如此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那飘忽的声音又起:“你若光明磊落,为何成了朝廷鹰犬?”
却见台下第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汉子拍案而起,沉身喝道:“藏头鼠辈,还不现身?”
其人高大威猛,一声暴喝犹如炸雷一般,直震得人耳膜发麻,正是佛门狮子吼。
狮子吼为佛门正宗功法,专破内家罡气,随着他一声暴喝,人群中踉踉跄跄跌出一个精的汉子来。
刘彦宗冷笑道:“原来是潮音阁的鼠辈,仗着会两句腹语,便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捣乱,简直找死。”
那汉子神情委顿,擦掉嘴角的血丝,惨笑道:“潮音阁只因未将圣女供你玩弄,便被扣了一顶造反的大帽,凭你也配说老子是鼠辈吗?”
刘彦宗冷笑道:“反与不反自有国法量度,岂是刘某人一人而决,来人呐,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却见人群中又跃出四人,将那汉子护在中间,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辽东四鬼。
刘彦宗皱眉道:“你们又是何人?”
那驼背老者笑道:“辽东四鬼前来贺寿,可惜没了座位,心中有些不舒服要和盟主说道说道。”
刘彦宗冷笑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辽东四鬼,不过倒是可以将你们变成辽东四鬼。”
老者哈哈一笑道:“既不认识,老夫不妨给你介绍一番,老夫不死鬼,原是九玄宗的门人。”
却听那中年书生道:“在下穷死鬼,原是神风门的弟子。”
那粗壮汉子瓮声瓮气道:“老子饿死鬼,原在龙虎山学艺。”
那干瘦的中年妇女冷笑道:“老娘吊死鬼,圣手书生正是我的丈夫。”
刘彦宗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找老道索命来了,只不知还有谁与我有怨,还请站出来,咱们一并了结。”
人群中又有十来个人跃出,各自报上名号,均是近年被灭了门的门人弟子。
刘彦宗自腰上解下青虹剑,缓缓笑道:“你们来了最好,省的老夫一个一个去寻找你们。”
驼背老头呵呵一笑道:“倒是想领教一下刘盟主的高招。”
凌云子不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再坐各位武林同道,谁愿意替老夫出手,将这些叛党余孽诛杀,以助酒兴。”
众人闻言均感愕然,不知他为何放着千多名弟子不用,却让贺寿的宾客出手。
只黎歌知道刘彦宗的弟子多是些花把式,只怕拿不出手。
刘彦宗见无人响应他,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见席间跃起一个黑熊一般的大个子来。
那黑熊一把撤掉上衣,露出一滩黑漆漆的护心毛,自地上提溜起一把环首刀,哈哈一笑道:“长风寨熊奎愿为盟主试刀。”
说罢踢翻小几,奔到几人身前,大喝一声,朝驼背老者当头劈落。
那叫饿死鬼的汉子自身后摸出一根碗口粗细的短棍来,一棍抽向熊奎,口中调笑道:“杀人越货的黑道熊瞎子却成了武林盟主的座上客,真是好笑。”
但听当的一声,二人各自退后一步,却是平分秋色。
刘彦宗朗声道:“熊当家的义薄云天,正是男儿当为,自此东北路上的绿林当尊长风寨为主。”
熊奎哈哈一笑道:“长风寨三百兄弟,但凭盟主调动,无有不从。”
那饿死鬼不待他说完,又是一棍抽来,但听忽忽风响,显然势大力沉。
熊奎怡然不惧,横刀与他硬撼,又闻当的一声,二人各自后退一步。
刘彦宗忽然脸色一变,张口提醒道:“熊寨主当心……”
他话未说完,但见后退中的熊奎轰然倒地,脖子上插着一把短匕。
刘彦宗瞪着那叫吊死鬼的妇人大怒道:“偷袭暗算,当得哪门子好汉。”
那妇人冷笑道:“我一个弱女子当什么好汉,我只知你将我男人剔骨剜心,比我卑鄙了不知道多少倍。”
刘彦宗冷笑道:“只怕你的下场比那个又臭又硬的穷酸好不了多少。
愿意为我刘彦宗而战的同道且站起来,大家伙并肩子上,将这些叛党余孽剁成碎肉下酒。”
却见台下众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起身,场面怪异至极,本来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也悄悄坐了下来。
刘彦宗面色铁青,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老道记下了。”
众宾客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一人从席中站起,抱拳道:“禀盟主,我等并非有意作壁上观,只是大家远来是客,都带了厚礼为盟主贺寿。现在阴山教弟子尚未出面,我等贸然喧宾夺主,只怕不妥。”
刘彦宗脸上戾气一闪而过,身形一闪,已然到了那人跟前,但听“咔嚓”一声,竟将其脖子扭断,随手丢在地上,冷冷道:“老道稀罕你那点东西吗?”
众人见他竟如此凶残,大惊之下连连后退,也不知撞翻了多少个小几。
刘彦宗环视一周,仰天长啸一声,身形再动,犹如鬼魅一般冲向驼背老者等人。
几人报仇心切,哪里还顾得了江湖规矩,纷纷拔出兵器,比肩子一拥而上。
刘彦宗威震北武林十数年,所借的并非皆是大金国的势力,但见一口青虹剑一闪一现之间驼背老者突然尸首分离,向后栽倒,不死鬼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他三鬼齐声悲叫,舍身朝刘彦宗攻来,所用尽是些以命搏命的招式。
奈何刘彦宗武艺高他们太多,虽然被十几个人围攻,但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时有人死在他的剑下。
刘彦宗一连砍翻七八人,但觉压力顿减,仰天长笑道:“谁还与我刘彦宗有仇,不妨尽皆出来,今日一并了结。”
众宾客见他胜券在握,均有些后悔刚才未施以援手,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定唯刘彦宗马首是瞻,以消今日之过错。
忽见刘彦宗噔噔噔连退三步,一口血剑自口中喷出。
刘彦宗柱剑而立,对着人群喝道:“足下何人?”
却见那穷死鬼晃悠悠自人群中走出,伸手在脸上一抹,却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
此时不死鬼与饿死鬼尽皆战死,只余一个吊死鬼尚还活着。
吊死鬼失口惊叫道:“你是何人,我二哥哪里去了。”
刘彦宗更是面色大变,惊叫道:“老妖怪,你还没死吗?”
干巴巴的老头自然便是甄五臣了,只见甄五臣咧嘴一笑道:“好奴才,见了主子也不请安吗?”
那吊死鬼见他不理自己,伸手将他一把拽住。
“老头儿,我二哥哪里去了。”
甄五臣不耐烦道:“他自是与你大哥一起找你夫婿去了,你不去吗?”
那吊死鬼闻言面色一僵,软绵绵倒在他脚下,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刘彦宗大手一挥,地师、人师从台上跃下,阴山教弟子也从四周涌来,将他三人围在中间。
刘彦宗心下稍定,冷笑道:“甄五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今日定叫你魂飞魄散。”
甄五臣笑道:“只怕魂飞魄散的是你这背主的奴才。”
刘彦宗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废话,沉声道:“二位师弟,三才阵待客。”
但见地师、人师两位道士各依阵法,持剑立在刘彦宗三尺之外。
刘彦宗气灌青虹剑,但见剑尖上竟然吐出一寸来长的一截淡蓝色气焰,宛如着火一般。
众人均闻青虹剑专破内家罡气,但此等异象尚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啧啧称奇。
黎歌方才便抢占了刘彦宗身后的位置,甄五臣此番交代给他三个任务。其一盗取青虹剑,其二杀掉地人两位天师中的任意一个,其三便是于混乱之中偷袭,伺机破坏三才阵。
可惜他至今尚未完成一个,只能不远不近潜到刘彦宗身后,静观其变。
甄五臣狞笑一声,揉身而上,直奔刘彦宗而去。
刘彦宗喝道:“三才天地人,三才合一。”
说罢青虹剑横扫,蓝光吞吐,直奔甄五臣中路飘去。
地师罗清寒斜跨一步,陡然出现在甄五臣身侧,挥剑朝他门面扫去。
人师也轻飘飘而至,攻的却是下路。
甄五臣收步后撤,望着刘彦宗身后暴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刘彦宗顿时亡魂大冒,回身一扫,眼神瞬间落在黎歌脸上。
黎歌心中暗暗叫苦,不明白甄五臣为何故意暴露自己,但也只好锵拔剑,防着刘彦宗对自己施以杀手。
不料却见刘彦宗陡然身形一震,一个剑尖竟从胸口冒出。
刘彦宗缓缓调转身形,却见罗清寒正冷冷望着自己,手上却没了长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叛我?”
罗清寒淡淡回道:“你若不死,我地师阁、人师阁的弟子迟早要被天阁的人杀尽,我两也不例外。”
刘彦宗大声喝问道:“我若死了,你们还有活路吗?”
罗清寒摇头道:“我也不知,听天由命吧。”
“你们统统该死。”
刘彦宗仰天厉啸,眼中尽是癫狂之色,猛然横剑一扫,但见离他最近的弟子纷纷捂着脖子倒地,竟无一幸免。
众弟子一哄而散,黎歌见尚有弟子不及逃离,拔剑将刘彦宗拦下。
但见两剑一交,手中长剑应声而断,体内气息竟然散而不聚,一时失了控制,只能呆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