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欧尼斯特堡不复昨晚的热闹与喧嚣,平静的在月光中静默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决定一样。
简单的吃过放在门口的晚饭,艾尔文一如既往地坐在那把椅子上,批阅着一份份的文件。
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不同之处的,比如——桌子上那明显增厚不少的文件堆,比以往多出了不知道多少,让人望而生畏。
而艾尔文脸上不见任何的表情,他的瞳孔溃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机械式地拿过文件,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到一旁,然后再拿过一份文件,再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再放到一旁……期间这位皇子连看这些东西上面写的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写名字写名字写名字,重复着这一个动作,像是傻了一样。
艾尔文没疯没傻,他只是感觉烦躁,因为他刚刚忽然就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赤要帮他。
这位月之女武神的性子艾尔文是再清楚不过了,思维方式跟刀弧一样,直来直去,小时候还好,性子没有现在这么冷,而且也有几分天真,要是那个时候的赤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倒也不奇怪。
可现在不同,这位月之女武神可是已经变成了一个遇神杀神,遇佛削佛,遇魔斩魔的狠角色。哪怕她知道这一切后,想来也不会产生多少多余的感情,最多最多就是感觉自己欠了艾尔文不少,以后对自己态度好一些,那也犯不着跟自己说这么多。艾尔文完全搞不懂这位皇姐在想什么。
而那番话确实是对自己的关心,这不假,艾尔文听得出来。毕竟在政治上打滚这么久,他还是可以分辨出一个人对自己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应付敷衍。
但是没理由啊,赤·伊莱·欧尼斯特为什么要说这话?这事跟她明明没什么关系啊。
艾尔文这几天被那句“你是那种在意后果的人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反而忽略着这最基本的问题,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赤为什么对自己说这种话?自己跟她也不是多熟,一年下来也就是见个五六面。每次见了面自己都要惨,一次训练下来双方也说不上五句话,实在是找不出动机啊。
而她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这种事让艾尔文自己去纠结就好,跟她貌似也没有什么关系。无论艾尔文是决定逃离牢笼还是决定留在这里,跟她似乎没什么直接联系吧?
艾尔文越是想越是搞不懂,他搔了搔头,身体靠在椅子上,把笔随手一扔,开始思考。
按常理说自己还是留在这里对她比较有益吧?如果她遇到什么政治上的难题或者是真的被奥德里奇逼婚了,艾尔文还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帮帮她。要是自己决定跑路的话,真发生这种情况的话对她来讲岂不是有些不利吗?
那她为什么要鼓动自己跑路啊!艾尔文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确确实实是搞不懂这位皇姐的想法,不过这也无所谓,自己还有几天大概就要和这个牢笼说再见了,到时候只需要拿上那几件对自己比较重要的东西就可以跑路了,现在思考这种问题纯属是浪费脑细胞,想也是头疼不想也是头疼,还不如不想。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道雪白的刀光在房门上一闪即逝,连带着这有些安静的气氛,一同斩得粉碎,不给艾尔文一点犹豫的时间。
艾尔文又是叹了口气,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错了,是想谁谁到。
在这座城堡中,作风如雷霆般这么直来直去还敢劈他门的家伙只会有一个,那就是那个女武神,赤·伊莱·欧尼斯特。
嘛,这也正好,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问问赤。
赤的靴子踏在地上,脚步声一声一声地向艾尔文逼近。走出烟雾,赤那张仿佛结着冰的脸出现在艾尔文的视线内,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有跟艾尔文说过那些话一样。
“大姐,你来找我有事吗?”艾尔文脸上重新挂起虚伪的笑容。
自从那天夜晚过后,赤就没有来找过他,艾尔文也没有找过她,两个人之间没有说一句话,像是两只野兽的对望。
而如今一只野兽主动踏入了另一只野兽的领地,表现得宛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还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敲开了这只野兽领地的大门。
“收起你的笑容,看来我的话并没有多少用。”赤用冰冷的声音说着,“还是说你想看看我的刺剑?”
说罢,她还真的抽出了银白色的刺剑,一副随时就会冲上来给艾尔文一下的样子。
……好吧,这只野兽就是开不得玩笑。
“大姐冷静。”艾尔文无奈道,“纯属条件反射,纯属条件反射,你能不能先把那东西收起来?我怕你一激动上来就给我一下,我可是个魔法师,体格没有你们魔武士好,随便一下就能让我归西。”
魔法师主要还是以学习各种各样的魔法为主,体格什么的虽然要比一般人好,但也是肉做的,跟专门学习战斗技巧的魔武士不一样,那是人型坦克。
一个是专修魔力,一个是专修身体,一个是人形炮台,一个是人型坦克,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根本就比不了,毕竟双方的侧重点不一样。
“你思考的怎么样了?”赤没有收起刺剑,而是淡淡地问道。
“……”艾尔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想明白了,大概吧。”
“结果。”赤问道。
“感觉……还是都挺重要的。”艾尔文叹了口气,“以前渴望自由,但挣脱不掉枷锁。后来才知道,这枷锁不是套在自己身上的,而是套在这层皮囊上的。”
“……”赤没有说话。
“不过现在好了,想明白就好了,其实只需要一个人的支持我就能做出选择,可我却忘记了那个人的话。”艾尔文眼帘低垂,“这就是自作自受吧?她说她不会忘记,我自己却忘记了。”
“……艾尔文,你不要太悲伤。”赤虽然对艾尔文这么说,但她的语气中也藏有一丝淡淡的悲伤,“这都过去了,活下来的人要好好的活,连带着死去之人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我要逃走。”艾尔文轻声道,“我要……逃离这个牢笼!”
说这话的时候,艾尔文的手无意识地一颤抖,他仿佛听到一声嘲笑,不知道来自何方的嘲笑,那声嘲笑像是在嘲讽自己的犹豫与忘记,嘲笑自己的一切与一切……
“很好,不愧是艾尔文·伊莱·欧尼斯特,你并不在意后果,你也并不在意权力,你在意的仅仅是那一份责任。”赤上前一步,冰蓝色的双瞳中含着刀刃般锋利的冷光,“那么,艾尔文·伊莱·欧尼斯特,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同行?”艾尔文愣了愣。
“没错,此外,我需要你的帮助。”赤平静的看着艾尔文,冰蓝色的双瞳中跳动着火星,那是足以焚尽天地的火星,“告诉我,被放逐的魔鬼,他们到底在哪里?所谓的世界之巅,又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什么被放逐的魔鬼?”艾尔文故意装傻,他知道赤的过往,也知道赤对这些东西抱有怎样的感情,还知道赤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他才装傻,就是想看看赤到底了解了多少,免得自己无意间说出更多东西。
艾尔文相信,这位皇姐能从欧尼斯特堡一路杀到被放逐的魔鬼的封印之地,她做得到,欧尼斯特家自古以来就是个盛产疯子的地方,也许不是他们一个种类的疯子,但他们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家伙。
“别装傻了,大哥已经告诉我了。”赤冷冷道,“艾尔文,我只需要知道知道,那些东西的封印之地在哪里?告诉我。”
是的,赤才不是那种乖乖女,她跟奥德里奇那么说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她真的可能看着弑母的东西再次从封印中跑出来吗?眼睁睁的?那自己这么多年这样残酷要求自己又有什么用?自己和当年那个无力的小女孩又有什么区别?
赤的目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她渴望着用自己的刀劈下魔鬼的脑袋,为母亲报仇。
所以说,越是冷静的人疯狂起来越可怕,因为他们发疯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丢掉了,包括自己的性命,眼中只剩下敌人,哪怕知道前进会死,也会低吼着冲锋。
“等等,你说大哥?”艾尔文意识到了不对,“他还没死?”
艾尔文的大哥,朗月的第一皇子,已经翘家三年了,走的时候很潇洒,身上一分钱也没拿,除了一套衣服其他全都留在家里了。至今三年过去,还是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都很难说。
“他暂时还没死,不过想来没一两个月他是下不了床了。”赤的语气中平添几分锋利,“还是没有做到‘不小心失手打死他’的程度,真是抱歉。”
“那个……大哥到底做了什么?”艾尔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什么样的家伙——简直就是奥德里奇的翻版,一样的不靠谱,一样的随心而行,一样的品味古怪……除了没有当种马的天赋,他跟奥德里奇没什么不同。
“你无须知道,我只想要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同行。”赤冷声问道。
“就算你和我同行我也不会透漏情报的。”艾尔文摇了摇头,“看着亲人去送死,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的,你就不怕我告诉奥德里奇那头种马吗?”
“无所谓。”赤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也有理由去憎恨那些魔鬼。”
“空月祭,我们就行动,如果想与我同行就来找我,不想来就不用了。”赤转身离去,没有半分迟疑,步伐还是那么稳健。
艾尔文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埋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两只野兽就这样分开,就像两把刀在对砍,简单而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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