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不敢轻易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迈前了两步,让甘附余的侧脸在自己的视线中央。
“他很吃惊有个人长得和他那么像。他邀请我们进他家,因为很开心有个人和他长得那么像。起初,我们以为他只是想要耍耍我们,开个‘久别重逢’玩笑之类的。”
半晌,甘附余却自个儿摇了摇头,道:“你去过他家吧?”
廖哥赶忙点了点头。
“他家里都是王棵的照片。”
“同村的邻居说,王树在2002年的一场车祸中过世了。你应该知道王棵曾经瘫痪过吧?”
“1990年,车祸,瘫痪了五年。”
说罢,廖哥把两手插进裤带里。
1990年的车祸,其实并不是王棵的第一场车祸。廖哥查过,王棵酷爱飙车,也爱喝酒。之前的车祸,只是不够大。终于,1990年,王棵的运气用完了。
“邻居老人们说,1995年,王棵好了,在床里憋太久,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一声不响,从后山乘船逃走了。还有人拍了照,非常恰巧地。”
甘附余低下头,右边嘴角扬起,继续说道:“我们问,1995年的什么时候?——”
“村里的人回答不出具体日期,但是,他们清楚记得,那是欢迎会之后没几天。”
“那是……”
廖哥感到震惊,两手禁不住从裤袋里露出来。
“我和小书。”
“我们又问,王棵什么时候回来的?”
甘附余耸了耸肩,接着道:“2002年,王树在车祸中过世后,‘回来悼念自己的弟弟’,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们当时很害怕。毕竟……”
甘附余低下头,顷刻,才再抬起,他也才继续说。
“在同村人的引领下,我们看了王树的墓碑……我们甚至还去公安局查死亡记录……王树真的死了,火化。”
甘附余摇起了头,不断地摇。
“我们不相信。我们暗暗采集了屋里住着那人的DNA,和医院里的王树及王棵的DNA进行了化验——”
甘附余的头继续地摇,嘴角也摇了下来。
“我们试着找当年帮我们做整容的医生,找不着。我们又去试着联络他唯一在生的亲人王小花……我们太震惊了,我们必须找个答案。”
“我们也才知道她的妹妹,嫁去了菲律宾——”甘附余忽地却笑了,“又是菲律宾。”
“我们便回去了菲律宾。她妹妹说,王树的确2002年的时候死于车祸。至于王棵,她不知道。王棵瘫痪之前,她便已经嫁去了菲律宾。一直,都是王树一个人,在照顾着瘫痪的王棵。”
“她说,王棵的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了。王树喂他吃饭,帮他换尿片,帮他洗澡。”
“王小花和我们一样,和王树渐渐断了联系。她又没有回来,便对后面的情况,一概不知。”
“那你们怎么知道了真相?”
廖哥又把两手伸进裤袋里,一直伸到手腕。
甘附余笑了笑,道:“王树家里摆着的那一堆王棵的照片,不就是真相吗?”
“所以——”廖哥忽地想要找烟,右手刚钻进胸袋里,触了触里面烟盒,却又伸了出来,右手空空如也,“你们就报复他。”
甘附余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想到创建这……”廖哥转了转脑瓜子,“神奇的——”
甘附余没有动头颈,眼珠子悄无声息地挪到左边,瞅着廖哥。他们就这么对视上了,魆地,哈哈大笑起来,魆地,又一起斩断了笑声——这里是医院。
“我们在越南,本来就做这一块——”甘附余瞄了廖哥一眼,“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可以干什么呢?”
“既然你们早就想到方法,那么,2004年的仇,为什么2006年才报?”
甘附余耸了耸肩。“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
听罢,廖哥两边眉毛不断地挪,竭力回忆寻找着脑海里的时间线。魆地,廖哥的两边眉毛炸开又隆高。
“沈书的爸爸、妹妹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
甘附余点了点头,顿了顿,道:“我们没想到文美离家出走了。只有一个同村的小女孩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沈伯伯。再加上,文美和武哥也过得不好。小书很自责,我也……”
甘附余的头直坠落脖子里。
自责和仇恨,前者战胜了。廖哥微抬起头,注视着甘附余的侧脸。
“你们资助了沈武和沈文美,让他们成立了公司。”
半晌,甘附余才点了点头。
“重逢了吗?”
甘附余摇了摇头,嘴角往上拖,笑了笑,一阵苦。
“不敢。”
“一直没有?”
“一直没有。”
“我们也一直用着各种借口往沈伯伯家送东西,还有那个小女孩的家里。后来,我们还以沈伯伯的名义,给文美写信,想让文美放下,让他们的关系好些。但是……”甘附余叹了长长一口气,“文美好像完全无动于衷。”
廖哥和甘附余沉默了半晌,甘附余才开口继续说道,“2005年5月的时候,我们在越南那边的生意,忽然出现了意外,王树便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廖哥忽然笑了。虽然自己知道一点都不好笑,但是他还是笑了。
“我们盗了他的身份证。那时,他的身份证准备过期了,我们就顺便帮他办了个新的永久身份证。”
“还顺便拿走了真的,给了他假的。”廖哥说道。
说罢,两个人都笑了,没有丝毫声音的笑。
“你2006年突然离开,是因为马芸雲吧。”
甘附余的两边眉毛猛地顶到尽头。
“对马芸雲的报仇,只是沈书干的吧?”
半晌,甘附余点了一下头。“小书也是为了我……都是我……”
“所以你才在2006年开起了旅游社。”
甘附余纹丝不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廖哥暗暗将眼珠子往下一扫。沈书十根手指都没有戒指,也没有带过戒指的痕迹。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要自首?”
“害怕完了,只剩渴望。”
说罢,甘附余迈开了一步,走进了走廊里,508的门便敞露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