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火车车厢,充斥阴冷的空气,如一口会移动的骨灰盒,沿着轨道上前行。凌晨两点的时候,那个穿着红色西装,抱着箱子的男人自一个小站登上了我所在的这节卧铺车厢里。
车厢里很空,只有十几个乘客,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躺在卧铺上睡觉,只有我打开昏黄的壁灯,正费尽眼神读着一本侦探小说。那本小说写得相当差劲,面对一个蹩脚罪犯的蹩脚诡计,估计所有读者都猜出结局了,但文中的蹩脚侦探却像一个小丑般束手无策。我之所以还坚持着没把书本扔下,完全是为了催眠,顺便挑战一下自己的底线。当我忍无可忍,把那本可恨的书扔在卧铺上,瞟了一眼封面上写着的作者名——庄秦,那个抱着箱子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我对面的空铺上。
这个男人穿了一件不太合身的红色西装,西装的下摆很长,几乎快及膝盖了。他坐下后,便把抱着的藤条箱小心翼翼摆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事实上,是摆在红色西装的下摆上。
那口藤条编成的箱子大约长宽高均为四十公分,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挺沉,那个男人的额头渗出了滴滴汗液,却腾不出手来擦拭。
车厢里有很多两边都没人的空铺,对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我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大概是觉得私密空间被人侵犯了吧,所以我下意识地朝卧铺里侧缩了缩,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脚。
或许是发现了我不经意流露出的敌意,对面这位三十出头的男人,朝我羞赧地一笑,然后说:“别介意,我看到你这里的灯亮着,知道你还醒着,所以感觉这里比较安全一点。”
安全一点?这个男人一直缺乏安全感?
我连忙又拾起书,说:“没事,我不介意的。”
我也注意到了,对面这个男人其实长得很凶悍,从左侧眉毛到嘴角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似是刀疤,三角形的眼睛里,眼神游移晃动,看来他也并非什么善类。我不禁好奇,是什么力量竟会使如此凶悍的男人感到缺乏安全感呢?
恰在这时,这疤面人打开了放在他膝盖上的藤条箱。箱盖是朝上翻开的,所以我只能看到箱盖,无法看到箱子里装着什么,但我立刻就嗅到了一股异香从箱子里传了出来。
是鱼香肉丝的气味。
紧接着,疤面人从箱子里端出一个托盘,合上箱盖,把托盘放在箱盖上,那是一盘香气四溢的鱼香肉丝套餐。真好玩,在站台上卖套餐的饭店,难道不知道他要赶乘深夜列车吗?居然连保鲜膜都没蒙。难怪这家伙上车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藤条箱,担心盛着饭菜的托盘会打翻,紧张得连汗水都渗出来了。
他吃得可真叫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就风卷残云把一盘套餐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不剩一点。我不禁暗笑,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这么吃,一会儿不拉肚子才怪呢。
果然,只过了几分钟,对面的疤面人便开始难受了,不停用手揉着肚子。他揉肚子的动作很怪异,先把膝盖上的藤条箱向前挪了一点,再把手伸到藤条箱与肚子之间,来回揉动着。真是的,他就只带了这一件行李,完全可以放在行李架上,或是地上,就算放在卧铺上也没人会有意见,他干嘛一直摆在膝盖上,连揉肚子的动作也那么别扭。
估计他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我忽然站了起来,转身向两节车厢连接处的列车卫生间走去。
进了卫生间,我锁好门,然后将一根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喉咙里,稍一使劲,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几秒之后,我“哇”的一声,把晚饭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在了卫生间的地板上。我不仅没有做任何清理,便拉开门回到了车厢中。
呵呵,千万别责骂我不讲公德。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