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天色微亮,醉月轩便有人敲门。
卯时三刻,谁会来这么早?莲子被人惊醒,心中凉意渐生,怯懦地走到门前探看。
透过缝隙,莲子看见了禾雨,不由得一惊:她怎么来了?大年初一找麻烦?师姐不在,这可怎么办?
“有人吗?”禾雨边敲边喊。
莲子悲叹一声,皱着眉头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探出半个身子将禾雨打量一番。
只见禾雨满身雪花,一脸沧桑,双眼有些浮肿、脸颊微微泛着红血丝,满是受冻、受累的疲倦和焦急,这种奇妙的情景令莲子的惊疑与窃喜交错而生。
“你来干什么?这么早来拜年?”
“拜什么年?我看你是没睡醒吧?!”禾雨不满地看了莲子两眼,低声问她:“你家主子呢?帮我传一声,我要见她!”
“这个时候自然在睡觉啊!昨夜那么吵,此时不好好睡觉,像你这般生龙活虎的人可不多!”莲子揉了揉眼睛,没精打采地靠在门上,慵懒地呼着气。
昨夜,莲子和风行去放烟花、看星辰,两人忙着过自己的除夕,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莲子四处不见雪泽,用了法术也探不到她的气息,心中念着:师姐莫非是好了?我就说,皇上定会将淬血灵芝给师姐吃了,不过两人去哪儿了呢?我怎么探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禾雨朝醉月轩里望了望,又拍了拍莲子。“喂,你可以精神点吗?我一夜未睡都没什么,你这是没守过岁吗?”
“哎呀,精神不了,我好困啊!我们醉月轩就两人,守什么岁啊?”莲子愁眉苦脸地看着禾雨,“你能不能放我回去?待会儿主子醒了,我还要熬粥给她呢!昨夜,她十分思念侯府的饮食,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呢!我答应主子今早让她看见红豆粥,岂敢食言?你就行行好吧!”
“是么?那你刚刚不是想睡吗?这会儿又想去煮粥?”
莲子叹了口气,“我先分拣好豆子,再用水泡一泡,慢火炖着,等待的时间不可以休息么?你这人一看就不懂,还是别跟我废话了!”
“哼!最好是这样!”禾雨看了莲子一眼,幽怨地离开了,心中念着:既然她在里面,莲子又毫无波澜,那昨夜就不是她带走的皇上,那人会是谁呢?不管了,我先去玲珑阁看看!
莲子目送禾雨远去,关上门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不太安稳。“禾雨莫名其妙地来此处作甚?她不该去找皇上、太后请安问诊吗?难道,她是找不到皇上了?这…会不会跟师姐有关?不行,她好像有秘密,我得跟过去看看!”
昨夜的热闹还在持续,四处有着暖烟、香尘,起早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所有人都十分重视,这将是美好的新开篇。
然而,幸福和期盼的是大部分人,有些人还是沉在悲痛、郁在迷茫之中。
一阵阵压抑而惊惶的怒声从玲珑阁传出,伴随着的有瓷器摔碎、珠玉落地的声音。
屋内侍女跪了一排,皆怯懦不敢言,话语不敢发,一个个呆呆的像是块木头,却又布满了惊惶和迷茫的神色。
玥贵人捏着被子,目光凶狠凌厉,恨不得将自己与天地一起毁了。“你们…你们昨夜都去了何处?”
所有侍女都不敢回话,唯有小柒跪着挪了过来,低声回道:“主子,昨夜你要奴婢遣散众人,还让我们…今早晚些来……你……你忘了吗?”
玥贵人将枕头扔给小柒,还想扔被子过去,却发现床上有亮眼的血迹。她赶紧捂住,顿时压不住情绪了,训斥跪着的人:“你…你们这些贱婢,竟敢留我一人!”
小柒很是惊疑,怯怯地回道:“主子,皇上不是陪你了吗?你…你们不受打扰,难道不好吗?为何…为何生气?”
玥贵人眉毛一挑,轻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你们谁看见皇上了?”
“是啊,小柒起得早看见了一个人影从玲珑阁出去,那人不就是皇上吗?”
玥贵人咬了咬嘴唇,指甲差点嵌进手心。“是啊!他,他是皇上!”
小柒听着玥贵人颤抖的声音,温柔地安抚道:“主子,皇上能来已经很好了,你何必这般愤恨?后宫的主子们也只有雪嫔有过恩宠,其他人都不够皇上亲自探望,你又何必这般生气呢?”
“那你觉得…皇上何时来了,又何时走了,还干什么?”玥贵人谨慎地看着小柒,目光里闪现着杀气。
若是小柒知晓了什么,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反之,若是小柒误会了皇上,那她倒是可以顺势走下台阶。
这一条路,她已经将自己带到了绝境,小柒也在生死边缘徘徊着,主仆二人的命都充盈着悲惨和可笑的意味。
“奴婢…奴婢只是早上看见了皇上的身影,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皇上…皇上可是早上来看主子的?”
玥贵人将小柒的惊慌和试探收在眼底,看样子小柒也不知道实情,她继续问道:“你为何这般认为?又为何那样劝我?”
“因为小柒来前听人说起,皇上昨夜在御阳宫待了许久,早上又去看望太后了……玲珑阁正巧在后宫中间,皇上路过来表示歉意也是应该。奴婢劝主子……那是因为皇上暂且不在意我们也没关系,他昨夜没来,今早却第一个来了,这不就是好开头吗?主子仰慕皇上,皇上定会感念在心,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
玥贵人嘴角出现了一抹笑意,她点点头,笑道:“还是属你最懂我!起来吧!”
“多谢主子!”小柒站了起来,将枕头抱了过来。
玥贵人主动接了,并不打算从床上下来,反而又睡了上去。“你们暂且不必收拾,我还想再睡一下!昨夜太吵,我还没好好休息!”
小柒愣了一下,低头退了几步,将所有侍女都带了出去。
玥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眼睛里又布满了血丝。“还好,没有人发现,可我该如何面对皇上?”
今天酉时,天色亮了六分,玥贵人从一阵清凉中醒来。睡意正浓,眼皮沉重,却感知到背露在寒气之中,她想要给自己盖上被子,却发现手臂酸软、浑身酸痛,还有一股沉重的力道压在她的身上。
猛然惊醒,她发现身边躺了一个男子,自己正睡在他的臂弯里。陷入回忆,昨夜的残存记忆令她脸红耳赤、娇羞生喜,她不由得唤了声“礼哥哥”。
“嗯?”
男子闷哼的声音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却不是刘礼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看,对上同等惊慌的神色,不由得愣在惊疑恐惧之中。
“郡主?”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尖叫的勇气都没了。“你…你怎么在这?”
“我……”刘忠还没来得及解释,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她掀了去,一股清寒覆盖全身。“你…你别激动!”
她惊恐地抱住被子,缩到床角,红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再满是怒意地盯着他。“你…你个色狼,你快滚!”
“郡主,我!”刘忠六神无主,惊疑万分,却又被寒意刺醒。
他慌忙地在地上拾起衣服,边穿边探看四周,眼中的景色是那么熟悉,昨夜的场景历历在目、点点清晰。“我…我也不是故意来的,谁知你点了迷香?这…我,我娶你如何?”
她愤怒地瞪着他,哑着嗓子说:“我现在是玥贵人,谁要你娶?你最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滚!若是敢说出半个字,我定要你好看!”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你守着贵人之位有何用?虽然我不是有意冒犯,但是…此事我会负责,我一定负责!你不要怕,我好生跟三弟说说,他一定会同意!”
“滚,你滚!我薛菱玥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天下皆知,你说什么说?你是想把我逼疯吗?”
刘忠摇摇头,坐在她身边。“不,不!你…你莫要执念于此,三弟对你毫无感情,你又……何不跟我呢?我,我怎么说也会对你负责,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她愤怒地打了他一耳光,不满地说:“我知道,你一向手段狠毒,这一次也是为了争夺皇位和权势!你以为占了我的身子就能得到薛家的支持吗?我告诉你,我薛菱玥既然嫁给了皇上,那我就是他的人,生死都是皇上的妃嫔!你休想再动怀心思!我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你这是何必?”刘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并非故意,我也不想如此,你怎么不信?再者,你我这才是夫妻吧?你怎可这么说我?你留在后宫,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虽然我不喜欢你,我也没有皇上那般权力,可是…我起码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处境!”
“滚!”薛菱玥推了他一把,“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你!”刘忠站在床前,十分无奈地看着薛菱玥,止不住地叹气。“你这样的女子,倒是我无缘无分!昨夜,算我欠你,你何时想通了再来找我!”
她冷哼两声,“你快滚出去,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若敢表现出来半分,我就杀了你!我薛菱玥从前跟你无关,今后也与你无情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