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是在恍惚中将商隐背回院里的, 身上到处都是血,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爹还是他娘的。女尸仍旧在凄厉地叫, 来到跟前的道长谁也不敢下手去动她,用一个笼子把她锁起来,暂时关起来等候处置。
为商隐疗伤的道长急急地吩咐身边的弟子,说了什么商沉也没听清, 扶铮用力地顶着商沉的肩膀:“商沉!听见没,你爹死不了!”
“嗯?”
“你爹亲手把受伤的手臂斩下来了, 毒尚未遍及全身, 从此不会死!”
商沉的意识逐渐回笼,这才发觉脸上的泪水混着汗水, 双目通红,生硬地点一下头:“好。”
商沉正在昏迷不醒当中, 脸色青紫,人没有死, 却也无人知道究竟会不会变成腐尸。疗伤的道长挽着袖子将伤药敷在商隐断了的手臂上,急匆匆地说:“现在不知他体内尸毒的药性如何, 不敢乱用丹药, 暂时只能止血等伤口自行愈合, 不能强用丹药生肌。”
说着又对旁边的弟子道:“过来帮我压着伤口。”
那弟子听见了, 却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边, 端着药碗不敢靠前,疗伤的道长见了怒道:“真要变成腐尸也是咬我,你怕什么?”
扶铮道:“我来。”
说着上前压住商隐断了的手臂, 硬生生挤出一滩鲜红的血,疗伤的道长说:“再多点,尸毒无色无味,难说究竟他体内还有没有毒。”
商沉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看着,脸色却苍白,双唇紧抿。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似乎隐隐传来甄敛和各位道长的声音,有人在他的身边叹气,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发怔间有人在他面前说道:“夜深了,去睡吧。”
僵硬地朝窗外一看,才发觉山间夜色已深,寂然无月,细雨淅淅。商沉看一眼站在他跟前的陆为,哑着嗓子道:“各位道长为我父亲劳累忧心,感激不尽,道长们回去休息,我在这里看护着他。”
众人叹口气,安慰他几声而去。扶铮还想留下来陪着商沉,陆为拉着他道:“他想跟他爹单独待着,说不定还有话说,你我别在这里碍事。”
商沉点点头:“陆师兄说的是,我想跟我爹坐一会儿,你今日也辛苦了,回去睡觉。”
扶铮无奈,于是被陆为拉着走了。
商沉静静地站了半晌,走到商隐躺着不省人事的床边,背靠着床慢慢地坐下来。
“爹……你在的时候,我一天到晚地觉得你不近人情,现在你出事了,我才发觉自己没了依靠。“ 他垂着头,“你知道么,爹……我不是你口中的好儿子,你想要我为商家传宗接代,可我、我……” 商沉苦涩地笑着,“你儿子我……天生媚骨,我是生来就……我娶不了亲,我是个天生的怪胎。”
床上没有动静,商隐的眼皮却若有似无地轻轻一颤。
“我十六岁知道了自己的体质,却从来不敢跟你说,也不敢跟人说,生怕让人耻笑,让商家蒙羞。” 商沉的眸子微微变红,握住他的手,“爹,该对你说的话我都说了,你醒过来吧,行不行?我这辈子就算不能为商家生子,也是你的亲儿子。”
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眼角却流下一滴泪来。
商沉的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轻声笑了笑:“你和素容,都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我的体质无法亲近人,惟有素容,我才能没有顾忌地亲近。你知道么,我在他面前媚骨发作时,他竟然没有半点的……只是疼惜。”
“我知道你思念娘亲,小时候你用我的血引她现身,那时你思念成毒,我清楚,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对我有歉疚,又说不出口,因此越发将我推远。不打紧,等你康复之后,我们重新开始,今后我发誓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你,行不行?”
说着说着,不觉眼睛酸痛,背靠着床闭上眼,紧紧握着他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似乎有些许声响,商沉睁开双目,只见一张青色的面皮贴在床上,一个人一动不动,鬼魂般往里望着。
他的身体一个哆嗦,身体猛地坐直,骤然醒了过来。
全身都是冷汗,商沉轻轻地喘着,直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窗口。竟然是梦?
外面远远的有些动静,伴着吹动的风声,在夜深人静间传过来。他轻轻推开门,出了院子,隔着悬崖往山门口远远地望着。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
山间腐尸成堆,断肢压着白骨,阴冷间有女子凄声的叫喊。两个二三十岁的外门弟子举着火把,走进山洞里,望着笼子里锁着的浑身是血的女子。
火把敲了敲铁笼,那女子野兽般冲上来,手腕脚腕都被铁链锁着不能动,牙齿狠狠地咬着笼子上的铁。一个外门弟子冷冷地看着她:“这就是掌门的夫人?”
“听说是。多年前已经死了,今天被人制成仆尸送上山,咬死了十几个人。” 那弟子也冷笑,“起因是商沉,要害的是商隐,动手的是他夫人,死的却是我们外门弟子。”
“弄死她。”
“早就死了,还怎么死?”
那弟子咬牙切齿:“碎尸,断手,烧炙。杀人就不偿命了么,娘的,什么东西!她不能偿命,就该让他商家父子也尝尝难受的滋味!把她给我拖出来。”
两人把笼子的开关打开,女子瞬间滚了出来,站不稳跌落在地,牙齿和骨头咯咯作响。那两人一笑,其中一个抓起女子的脸往嘴里塞进破布,堵住她的嘴:“走。”
两人各自抓起那女子的手脚,抬着走出山洞,山脚下已经有四五个人在阴暗处等着,一见他们过来,纷纷站起:“抓到了么?”
其中一个将背上拼命挣扎的身体扔在地上,那女子想要翻身,奈何身体被锁链紧紧锁着,蜷成一团,口中含着破布,闷闷地凄叫。
“怎么弄她?” 其中一人闷声道。
“据说当年死后他被周衡吊死在山间,今日不如也这样,把她砍断了在树上吊着,让商隐一尝当年丧妻的滋味。”
其中一人恨恨地望着:“便宜了她。”
“外门弟子变成腐尸无人问津,这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娘的,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已经死了。”
“死了又如何?她害死的人命的,活该么?”
“我看御虚道也要差不多了,他们商家父子霸占御虚多少年,把个门派弄成这样子,里里外外都是仙家子的天下。他父亲中了尸毒,多少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商沉没了他父亲这靠山,早晚死路一条。”
其中一人道:“要羞辱还不简单么,女子最怕清白受损,轮着上她,完了之后扔在这里,明早让商隐看看这女子受尽屈、辱的模样。”
之前那人的眸子一动:“上腐尸?”
“这是仆尸。你看看她身上细皮嫩肉的,洗干净把嘴巴堵了,手脚都用锁链锁起来,她还能伤人?谁管是死是活。”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望着那女子,其中一人冷冷抓起那女子的手腕:“这些世家子女没一个好东西,王八蛋,杀我们这么多人,谁他娘的都得给我上!”
说着两个人将那女子拽着手腕硬压在地上,她不知究竟感知到了没有,被堵的口凄声喊着,泪流满面。刚才那人解开自己的裤子,冷笑着:“哭?哭个屁!哭就哭你为什么嫁给商隐,为什么要害我们的人!”
哭泣声不绝于耳,女子拼命挣扎,被他掐着喉咙压在地上:“娘的,真她娘的俊,老子这辈子也没尝过这种仙家女,还得等她们死了——”
忽然间他的头一痛,黑暗中不知从何处探出一条几不可见的丝线,拉着他站起来,用力甩在地上。只听见同时几声痛呼,几个人七零八散地抬起头来,被锁的女子身边蹲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眉目极俊,低头看着,将身上的披风摘下来盖在那衣服被撕破的女子身上。
其中一个仿若见了鬼似的叫起来:“素容……这是素容!”
“这女尸是他的!”
素容不语,将那挣扎扭动的女子半扶起来,细长的眼瞄了他们一眼。刚才那行凶的男子提着裤子站起来,满脸都是青白,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着:“叫人,去叫人!”
素容让那女子靠树而坐,静静地等着。
恍然间四周尽是风动,似有不知多少人自山间向他逼近,他垂目,袖子里落下一个黑色的小瓶,攥在手心,默然不语。
甄师叔的声音自风里传来:“素容,你来做什么?”
须臾间眼前十几步的地上落下一行人,为首站着的是甄敛,身旁是连茴和陆为,目光落在树边那女子的身上,满是揪心和忧虑:“这是怎么回事?”
素容不出声,方才那行凶的弟子却道:“就是、就是他,将那关在笼子里的女子放出来的。”
素容哼了一声不说话。
甄敛咬着牙:“素容,御虚道就算之前对你不起,至少你也在这里住了一年,你今日放仆尸进来,杀害我外门弟子二十八人,究竟何意?”
“我要接我师尊走。”
甄敛怒道:“掌门为了救你师尊中了尸毒,如今危在旦夕,你把他父亲害成这样,你还有脸来跟我们要人?”
素容将手中的小瓶子举起来:“我有尸毒的解药。”
众人闻言耸然,一时间全都静静而望,连茴皱着眉道:“尸毒无解。”
“信不信由你。你把师尊给我,我还你御虚掌门的性命,连同中了毒却尚未被斩下头颅的弟子,性命都全都还给你们。”
甄敛咬着牙:“如此,你是承认这毒是你下的了?”
素容不语,目光扫过刚才那要行凶的男子,片刻心不在焉地道:“随你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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