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容一个人去柳叶坞, 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习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排挤他对付他, 这本是最叫人忧心之事。可棋笙来了御虚道这么一趟,商沉听说素容在柳叶坞过得很好,也无人敢看不起他,总算放下心来。
来年寒冬, 素容已经走了一年多,这天清晨商沉下了山, 来到浮烟镇的花生铺子前, 站在结了冰花的窗口敲了敲。
里面的人本来有些不耐,喊了声:“谁?”
商沉道:“我。”
紧接着, 只听见屋里有身体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紧紧张张地起床, 束着衣服跌跌撞撞地滚出来,脸上堆着笑:“道长来了。”
这人正是孙善。
孙善之前居无定所, 哪个地方都不会住超过半个月,可几个月前被商沉逼着在浮烟镇住了个把月, 晨起而坐日落而息, 舒适安稳, 不知不觉地生出了不想走的心思。
浮烟镇在御虚境内, 别的门派不敢擅自来闹事, 正是避祸的好去处。孙善有心想在这里留下来,可上次将商沉得罪了个彻底,思来想去, 趁商沉下山时将他当街拦住,誓死效忠的话说了一大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只求能让他在浮烟镇有个栖身之处。
这一场戏两分真,八分假。道歉是假,悔过是假,誓死效忠更是八字没有一撇,连对那花生铺子一家子的依恋之情也有些太过。可商沉看着他似乎越来越慌的眸子,许久不语,硬是从那不值钱的眼泪中读出了一点心酸,等他哭得眼泪差不多干了,最后点了头。
孙善于是专门为商沉打听外面的事。
他年纪本就不大,打理出来长得人模狗样,在铺子里帮里帮外,又嘴甜会说话,花生铺子的夫妻早已经被他哄得将他当亲弟弟,两个孩子也整天环绕在他身边叫舅舅。这样的人在扶铮的眼中自然信不过,可商沉看了几次他哄孩子的样子,低头心道,谁又知道呢?
有时候人动了感情时自己也察觉不到。
孙善将他请到屋里坐着,刚要去沏茶,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扑到孙善腿上,登时将他倒在地。孙善佯装疼得要命,将小男孩抱在怀里举起来飞转,又拍他们的头:“道长来了,去里屋等着,等会儿陪你们玩儿。”
“舅舅快点。”
“去吧。”
说着孙善将那两个小孩哄回屋,端了茶过来放在桌上:“道长让我打听柳叶坞的事。”
“不错。”
孙善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柳叶坞如常,并没有传出什么事来。上个月柳叶坞中六十三位公子排名,排在最前的仍旧是柳叶坞坞主,明华君木常。有位叫做木容的公子年纪刚过十九,竟然入了前十,听说他在御虚道里住了十几年,道长见过他么?”
“……见过。”
“柳叶坞的排名看的是修为,还有女子们私底下的排名,排的是容貌。” 孙善看商沉一眼,“道长猜那位叫做木容的公子排了第几?”
商沉片刻没出声:“不必猜了……木容公子在柳叶坞里看起来挺好。”
“是不错。”
过得好就忘了他,哼。
商沉站起来:“木容公子的事一直帮我打听着,他在柳叶坞好好的便不用跟我说,要是出了什么事,即刻来御虚道找我。”
素容曾是他的徒弟,不管将来如何,御虚道总有他的一席之地,没人欺负他便好,若有人敢对他不好,他家的院子敞着,素容随时可以回来住。
“好。” 孙善赶紧送他出门,“道长慢走。”
多想无用,再想也见不到人,商沉暂且将素容的事放在一边。
蓝英有消息传来,近来东司镇上突然出现了青氏的人。蓝英仍旧不知道他是谁,从来都是商沉找他,蓝英需要找他的时候,便在自己门前插面青色的旗。最近东司镇上有青氏的人在四处探访,不知在寻找什么,蓝英怕出事端,已经将身边的少年送走了。
“究竟是什么事?”
蓝英背对着他而坐:“你的药用完了?”
“还能用一个月。”
“我去年找草药找得太频,有几样东西难寻,青氏怕是得了消息,知道有人一直在找这些药,顺藤摸瓜找了上来。” 蓝英垂着头,“我手上有的,还能给你配上三个月的药,青氏将一种叫做花媮的药买断了,要是没了这药,你便尤其辛苦。”
“青门已经知道传承有了后人。”
“是。传承后继有人,他们控制草药便能控制你。” 蓝英蹙眉道,“他们等了多少年了,就在等这天,眼下是你最辛苦的时候,修为尚不够将控制他们,又不能摆脱此药……我之前备了接近两年的药,不想却不够。”
是,谁让他倒霉,一枚不够,非要吃五枚。
“花媮哪里找?”
“花媮生的地方偏僻,要去静禅宗附近的山里采。青氏是小世家,在御虚道的地界上不敢撒野,只敢偷偷摸摸地买,更不敢在静禅宗附近闹出事来。倒也不需要多,几株即可,足够你用上半年。” 蓝英沉寂了片刻,“我去找找看。”
“不必,我去。”
“那草药少见,就算去找也未必能找到几株……今天我听到青氏的弟子说,有一行弟子如今正带着搜集到的药回青氏,他们回去的路就是静禅宗的方向。”
“多少药?”
“不知……所有的花媮应该都在那里。”
所有的花媮都在他们手里,比起在春眠山中漫山遍野地搜好得多了。青氏只道有人得了传承,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得了传承,更不知他竟是御虚道的道长。他们现在没有防备,下手必定容易,蓝英之所以提起,便是这个意思。
蓝英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蓝瓶,放在桌上:“这里面的香闻了一点,也能让人昏睡一夜。”
“香宗秘术?”
“你的身份不能泄露,要暗算他们,自然让他们以为是香宗所为。” 蓝英又问,“你近来修行如何?夜里吃药之后还辛苦么?”
商沉不答,接过那桌上的小蓝瓶,只听见窗门轻晃,蓝英回头再看那身后的阴影,人早已经不见了。
青氏弟子身上穿的叫做青鸾装,以天青为主色,发带和袖口却是白色,比御虚道的蓝白道袍有几分相似。商沉翌日便赶上了他们,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只等他们夜里在客栈住下。
随着他们走过街头,谁想那几个青氏子弟路过客栈,却没有打尖,街上随便走着,不知不觉地在一家热闹非凡的妓院门前停下。
其中一个弟子道:“似乎有趣得很,进去看看?”
“身上带着草药呢,别出事。”
“能有什么事,一天到晚让我们搜罗草药,又不同我们说为了什么。我们几时能来这种地方,还不让看看热闹么?”
“小心点,能出什么事。”
商沉蹙眉站在妓院对面的角落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推搡着走进去。
他这辈子也没进过妓院,可在外面站着未免太蠢,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难不成他在这里干等一整夜?
他避过青楼花枝招摇的前门,来到后巷寒风刺骨的弄堂,翻墙而过。
这里是后院,端着酒菜的仆役急匆匆地在他附近走过,不见繁华,反显得萧索。有人低声训斥身边的女子道:“送酒也送不对,今夜周氏公子在这里招待好友,你们是要把这些人都得罪死?”
有人边走边笑道:“周氏公子我刚才见到了,长得真是英俊。”
“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你进了周氏又能怎样,出身娼妓还不是叫人瞧不起?”
“前面就要开始了,刚才我见有几个身穿青衣的人进来,想必也是哪里的世家公子。”
“快走快走。”
商沉听这意思,似乎是今夜为了那几个世家公子,准备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好事。他自小到大也曾去过周氏数次,却不知是哪个周氏公子,听说那青氏子弟也在前面,随即跟在那两人其后,在大小房间外穿梭。
这里是青楼,周围能有何种景象?商沉垂着头不看,只是往前面走。忽然间几声笑忽起,商沉半捂着脸抬头,只见远远的有几个男子走来,领头的正是周氏的公子。那公子他认识,对方也认识他,商沉心中只是道不好,生怕被他认出来。刚才一路行来,有几个人戴了面具,身上披着深蓝斗篷,他眼看身边架子上也搭着一个白色面具和深蓝斗篷,随手拿了来戴上,斗篷裹住身体,与那周氏公子擦肩而过。
好险。
不远处便是那几个青氏弟子,商沉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后一股大力猛推着他,有人恼怒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要开始了!”
身后便是那周氏的公子,眼前又是青氏弟子,商沉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动真气,被身后那气势汹汹的女子往前推着来到一个大厅,四周都是欢笑之声。他自门口一出现,不少人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有人笑道:“又是一位?是位小公子?”
身后那女子笑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新来的姑娘、小公子的初次,让他们自己选。恩客们不许推辞,被选上便要入洞房。”
什么?
身后那女子推着他,低声道:“选吧,别忘了教你的。”
教?教个鬼!
刚要逃命似的跑,前面几道人影掠开,却见那大厅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鹅黄的少年,年纪不及弱冠,侧着脸似是对这厅里的景象无关,正在静静地喝酒。
商沉一下子呆了。
他曾想过与素容重逢的景象,可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境况之下。
他远远地站着看,身后的女子和身边几个世家公子早已经喜笑颜开,把商沉推了过去:“原来看中的是这位容貌绝代的公子!好眼光,来!”
几个人将他硬推到素容面前,商沉久不见他,一时间身体僵硬,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素容身边有人在他耳边笑道:“人家想跟你回房呢,快点的,别黑着脸。”
“没兴趣。” 看也没看他一眼。
“别这么清高,你看看这身段,一看就知道是个美男子……”
商沉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走动,冷不丁将他往前一推,险些靠上素容的身体。素容见他竟然厚颜无耻地自己靠上来,心中一阵厌恶,身形敏捷地躲过他站起,冷冷淡淡地说:“公子自重,在下不是断袖,你要找找别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小红花没了……我特么的真的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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