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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媚骨(完)

天生秀骨 古玉闻香 5232 2024-11-19 08:05

  “容公子,西屋里青棉公子的东西都要清理出去?” 站在门口的仆役问。

  “嗯。” 素容站在院中的树下,手里一条青色的细长带子,低垂着眸,许久不出声。

  仆役抱着杂物出来,一个不小心,一个玉质的盒子落在地上。素容的目光扫过那盒子,不知不觉地目光停顿,走上前弯下腰,将地上的盒子捡起来。

  盒子里是一绺青丝。

  盒子里散出淡淡的香气,素容的睫毛一动,将那绺头发从盒子里取出来。那天在山洞里之后他曾四处找过几年前时常握着的青丝,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想不到竟然在青棉的房间里。

  素容将玉盒关上,飞出前门,几起几落停在湖边。青棉正在湖边打坐修行,见到素容飞过来,起身道:“素容,你来了。”

  素容将手里的盒子打开:“……这盒子在你的房里,是谁的?”

  青棉看了一眼:“是我年少时候送你的,忘了?” 他将头发取出来,放在自己的发边比了比:“是不是我的?”

  素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玉盒,垂下眼,心中不知怎的只觉得抑郁难耐。青棉的手探过来,素容迅速挡开,一声不响地飞走了。

  青棉只觉得心头全都是气。几天不肯见他,一见他就是问商沉的事,全天下为什么都围着遥溪转!他把那绺头发扔在地上。移情施用之后,最要紧的便是之前那人的东西替换干净,玉盒里本来是商沉的头发,早早已经被他扔掉了。

  不要紧,商沉现在在他的手里,要让他怎么不痛快还是自己说了算。

  身后似乎有冷冷的寒气散来,青棉不知怎的心头有些不安顿,他拍拍膝上的土回身,心头一跳,只见一个鬼魂般的面孔出现他的身后,一身的素白,衣摆上沾着泥垢和血污,眸底清冷,没有半丝的暖意。

  他一时间惊惧到出不了声。遥、遥溪?

  素容回到院中,忽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嘈杂之声,柳叶坞的子弟自院外飞过。素容叫住一人:“何事?”

  那人慌慌张张地道:“听说遥溪道长深夜潜入柳叶坞,抓着青棉公子出了门,歆公子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跑过去看呢。”

  话音未落,身边一道风,素容自他的身边飞了过去。

  他越过穿行的弟子,在屋顶和过道里疾飞。路过溪水边,四处都是人,素容的脚尖轻点桥边的石头,旋转而过出了山门。他远远地看着山头上模糊不清的人影,落到悬崖边的巨石之上,只听见箫声悠悠,四周树枝乱飞,山风不断。

  木歆急声喊着:“商沉,有什么话好说,先把他放下来!”

  商沉立在悬崖上吹着玉箫,青棉的咽喉被一道真气牢牢锁住,身体悬在空中,喉咙发不出声音来,脚下是悬崖万丈。

  素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商沉转过身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脸,睫毛若有似无地微微一动,即刻又撇开脸。

  “师尊。” 素容此刻不晓得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劝阻什么,只是看着他。

  紧接着,箫声忽得止住,空中传来一声惨叫,青棉的身体坠落下去。众人急忙追到悬崖边,只见青棉重重地跌落在半山腰上凸起的一块岩石上,骨头断裂,口中吐血,昏迷不醒,不知死活。

  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从未见过商沉吹动玉箫,也从未见过他杀人,木歆飞落在青棉的身边低头看着,唤人道:“帮我把他抱回去……”

  混乱中商沉不语,玉箫收在袖中,足尖点地,起身便要飞走。

  素容突然间追出去十几丈:“师尊!”

  商沉默然侧过脸,许久不语,低声道:“你自己说的,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师尊,也同你没有什么牵连。今天我伤了你心爱的人,你若想为他报仇,悉听尊便。”

  素容不出声。

  “若是不想报仇,我走了。”

  素容飞落到他的跟前,拉住商沉的袖子,商沉后退,袖中一道真气飞过来。素容无处可躲,运起真气也朝他而去,本是虚晃阻隔,却闻周围一道剑气不知从谁人手中飞出,搅乱两人的阵势,素容的真气收不及,硬生生地打在商沉的胸口上。

  商沉后退两步,低头捂住前胸,轻轻喘气。

  素容转头望着那突然发剑的柳叶坞子弟,那子弟见状,慌张道:“他伤了青棉公子,我见他、见他又偷袭公子……”

  素容咬着牙,商沉脸色苍白的模样让他心疼得要命:“你……疼不疼?”

  商沉站直身体一抹嘴角,低声道:“后会有期。”

  素容见他又是不留情地转身,忍不住追上去:“你说走就走,根本不管别人心里究竟是……我在你心里算……” 他的眼里不知怎的有些湿,默默低着头:“师、师尊……我根本放不下你,你就算……”

  “容公子!” 有人在身后大声呼唤,“青棉公子醒了!”

  素容侧过脸,再回过头时商沉已然转过身,朝着密林疾飞出去,身形如风,快得叫人看不清,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公子……” 身后的弟子追上来,“青棉公子醒了。”

  素容没有出声,低着头:“以后青棉公子的事不用再告诉我……木歆自会照顾他。”

  “是。”

  那人看着素容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什么,明明是商沉无缘无故地打得青棉重伤,怎么现在素容却好像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连看也不多看几眼么?

  他赶紧与众人抬着青棉回房,将他轻轻放在床上,青棉意识不清地躺着,只听见木歆不甚清晰的声音道:“没有大碍了,骨头断了十几根,头颅也有裂痕,却没有伤及根本,用了药休息两个月便能恢复……”

  他轻轻捏着拳头,思绪难以平复,说不清究竟是恨,还是怕。自从见到商沉开始便是一片混乱,他以前不知道商沉的修为有多高,如今也不知道,却隐隐晓得他似乎已经与先前不同。

  到底是谁放他出来的,不成,他得告诉素道长……他身上有香宗的传承,绝不能放他走……不能放他走……

  身边的人渐渐地散去了,烛火熄灭,房间里一片黑暗。恍惚中有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将他的身体缓缓托起来,背在身上。青棉只觉得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体有些寒冷,他艰难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被人放下来,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山风叫人冷得打颤。

  他的手肘轻轻晃了晃,几粒小石子自身边跌落下去,青棉恍惚地往下看,忽得发觉自己身体的一半悬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他清醒过来,身体轻轻地打颤,看着面前极是熟悉的中年人。

  “素道长……” 他艰难地开口,“商沉他……他跑出来了。”

  “我知道。” 素道长看着他,“是我将他放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飞起一脚,青棉的身体被踢出悬崖之外。他面带恐惧地张着嘴,至死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在空中极快地坠落。

  他不知自己究竟落在了什么之上,身体仿佛碎成了几段,轻轻动着手指。

  紧接着,有人从山崖上飞落,找了许久,终于在一片杂草乱石中找到了他,在他的身边蹲下来,翻着他的眼皮:“找到了,还没死透。”

  那是个年轻的面孔,他认得出,正是当日送他入柳叶坞的人,之后便再没有见过。

  素道长的声音传过来:“不必把他打死,就让他自生自灭,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死透了。”

  青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不出声音,眼睛里有什么咸涩的东西溢开,身体不能动,意识却无比清晰。

  那年轻人又道:“商沉呢,会来么?”

  “我手上有蓝英,不怕他不来。” 素道长在不远处盘膝坐下,目光掠过地上的青棉,“倒是多亏了他,否则商沉也不会绝望成那般模样。”

  那年轻人笑着:“尊主知人善用,料事如神。”

  一阵风而过,有人落在地上,素道长站了起来:“遥溪道长,来了。”

  商沉的目光扫过地上不能动的青棉,一声不吭。

  素道长笑了笑:“用不着担心,此事怪不到你身上,青棉心切想要报仇,夜里独自出门,不小心坠落悬崖而死。”

  商沉不语。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商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做事不留活口,青棉自从头开始,就是死路一条。”

  青棉无声地听着,眸子里溢出泪水来。

  素道长忍不住笑了笑:“猜得不错,你还猜到了什么?”

  “把蓝英给我。”

  “蓝英自然会给你,说说看,你还猜到了什么?”

  商沉顿了顿,声音里似乎有了些忍耐:“青棉刚愎自用,容易嫉恨人。你从头到尾都在挑拨他,说他什么地方也比不上我,他中了你的计策,自然对我心存怨恨,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

  “还有呢?”

  “你不许他伤我,他满心怨愤无处发泄,只能在蓝英身上出气。” 商沉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青棉,“你让他从青氏过来,为的不过是他的移情,从头到尾,你都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本来还有些期待,希望移情真能一劳永逸,只可惜素容见到你的当日,我便知道自己是痴人说梦。” 素道长笑了笑,“怪道你刚才不想杀了他,只是让他断几根骨头,原来是在可怜他。”

  “我从不可怜他,以前不,以后也不。”

  “就是个愚蠢无用之辈罢了,香宗的传承,只有你配得上。我的儿子,也只有你配得上。”

  商沉深吸一口气:“把蓝英给我。”

  “蓝英自然会给你,只是我们说的事,你想通了么?”

  商沉咽着口水:“素道长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我若是不听话,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会有如此的下场。若以前我还有什么反抗的心,如今我也应该明白,我就算用了力气,也不过是让身边的人送命。”

  “你舍弃素容,你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若对素容有什么心思,将来你身边那些人的血和人命,便都在你的身上。” 素道长望着他,“我年纪大了,不想再丧失素容这个儿子,用素容来换取扶铮、蓝英、还有你身边那些人的性命,其实划算得很。”

  是,舍弃素容,让他一辈子认贼作父,来换取其他人的性命。

  商沉抬起头:“把蓝英给我。”

  素道长轻轻点头,那年轻人将一口棺木从草丛中推出来,素道长将棺木的顶盖打开:“他吃了我的药,一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膝盖上的伤已经治好,不到半个月就能行动如常,小指也已经接好,虽不如以前平顺,却也过得去。”

  商沉低头看着棺材里蓝英苍白的脸,抬起头,目光又落在素道长的脸上:“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御虚道里老神医的尸体,究竟是谁的?”

  素道长笑了笑:“你猜。”

  商沉咽了咽口水:“你把真正的老神医关了多少年?”

  “十六七年。” 素道长掐指算着,笑了笑,“你在静禅宗里见到的老神医,你猜是谁?”

  “……那是真正的老神医。”

  “不错,连装都不用装,手腕和脚腕上锁链的伤痕都是真的,喂了哑药不能出声,骨瘦如柴,就算你去看也看不出什么。” 素道长笑了笑,“留着他本就是如此的用意,让他死了,正是解脱。”

  商沉的肩膀微微发抖。

  “你放心,你只要听话,回去御虚道日子如常,什么都当作没有发生过,便什么事也不会有。”

  商沉看着地上的青棉:“他呢?”

  “区区青氏,什么都不会敢做,既不敢惹柳叶坞,也不敢找御虚道,至多不过是再选一个家主。“ 素道长笑了笑,“知人善用……就算是蠢不可及的人也自会有他的用处。”

  那年轻人蹲在地上,用手指探他的鼻息:“尊主,死得差不多了。”

  “走吧,莫要叫人看出痕迹来。”

  青棉不知道那几人是何时走的,如何走的,只是觉得山中的风越来越冷,身体逐渐地寒下去。他的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嘴唇青紫,血流遍地。

  突然间,一个人爬到他的身边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满面泪痕,轻轻摇着他的衣领:“家主,家主,你还在么?”

  青棉气息微弱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青、青桦?”

  那少年低低地哭起来:“素老贼把商沉放了,又、又把青莲和青寒杀了,杀得遍地都是血,我回去的时候全都、全都……家主,青氏里谁也不知道我们出门为的是什么,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我们全都给他骗了……”

  青棉眸子里的泪水流下来。

  “家主,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我的暗袋里有敛、敛息丹。”

  少年在他的胸前摸着,摸出来一个小小口袋,掏出一个药丸放在他的口里,红着眼:“家主,好些了么?”

  青棉咬着牙:“……我要他、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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