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赌约
海宫。
冰凉的黑色石桌上摆着精致的枫木棋盘,黑白棋子博弈厮杀;男子深蓝的长发未束,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他玄色的衣袍半敞,屈膝随意地坐在珊瑚椅上,一手捻着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棋盘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杏眼樱唇,生得乖巧可爱,却双眼无神神色木然;小姑娘乖乖地端坐在椅子上,正低头望着棋盘。
男子抬手,修长的手指将棋子重重搁在棋盘上,一声脆响;小姑娘面不改色,良久,才缓缓摸出枚白子,轻轻落下;男子轻啧一声,低头打量着棋局,半晌,忽而兴致阑珊地抬起眉眼道了句:“罢了,无趣。”语罢,一拂袖打乱了整盘棋局。
小姑娘一言不发,站起身走过去,屈膝蹲下来耐心地收拾着洒落在地的棋子。
待棋子收好,棋盘收起来,小姑娘这才抱起一边的茶盘,低眉颔首,向后退去。
男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她收拾,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却在她刚要离去时神色微微变了,顿了一下,他玩味一笑:“慢着。”
小姑娘应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男子虚目望向海宫正门的方向,不急不缓道:“柠,备茶,有客人来了。”
柠轻轻点头:“是,虚怀。”
待柠转身离去,偌大的正厅便只余莫虚怀一人,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侧着身坐在珊瑚椅上,朗声道:“放他们进来。”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妖力,转瞬间便传遍整个海底宫殿。
不多时,羽瑾城便负手不急不慢地踱步进来,青霜紧随其后,随时戒备着四周。
二人一前一后,在莫虚怀面前、在三层玉阶之下站住步子,羽瑾城微微昂首,缓声道:“不知来人不问来意便直接放行,东海之主当真成竹在胸。”
莫虚怀不屑一笑:“在这东海,除了我的意思,还有谁能翻出浪来?”
羽瑾城颔首浅笑,继而微微一揖:“在下莹州羽瑾城,今日冒昧前来,有些事想向阁下打听。”
“你且说来听听。”
羽瑾城抬头,开门见山:“从前是否有过一个名为长荷的鲛人妖,来向您讨要过镇灵戟?”
听罢,莫虚怀抬手,指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笑了:“不着急,来我这里的人都是带着故事来的,羽瑾城......莹州羽家,不如先讲讲你的故事,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讨论镇灵戟的事情。”
羽瑾城眯眸一笑,意味深长:“东海之主真是好兴致。”
莫虚怀的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偌大的海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急不缓道:“你不知道这海底的日子有多无趣。”
“既然无趣,何必要呆在这里,凭东海之主的能耐谁人拘得住你?出了海面便是大千世界。”
莫虚怀轻嗤一声:“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早在羽家还未扬名之前我便已混迹四方山川海河;我会向你打听今晚的月色几何,却不会自己出海去看,打听是因为无聊,可那海上明月或缺或满,天色或阴或晴,不过就那么几种模样,早已看腻,不值得我出趟门。”
话音刚落,柠已垂首端着茶盘缓步进来,拾步上阶,轻轻将茶水摆在黑石案上;羽瑾城望见这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略一扬眉:“人类的小姑娘?”
“嗯,”莫虚怀端起茶水啜饮一口,不甚在意道,“自己要来海宫的,我素来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着,唯独看这小丫头还算顺眼,模样伶俐话又少,便留了下来。”语罢,他顿了一下,冲羽瑾城一举手中的杯盏,“正好,茶来了,我这海宫平素少有人来,来陪我下盘棋,我们边玩儿边谈。”
羽瑾城轻笑一声:“也好。”
夜半已过。
“就是这里了。”羽阙抬眼望着那块天鹰状的礁石。
海浪激荡,一层一层拍打着微湿的沙子,明月与海面的碎影交相辉映,海天相接的一线之处,一片朦胧的星云在漆黑的夜幕中晕开,闪着微弱的光芒。
三愿将小小的珊瑚石放入口中,迈开步子:“走吧。”
“情况不明,待会儿见机行事,切莫冲动。”
冬日里的海水冷得刺骨,越潜到深处光线便越暗,羽阙微蹙着眉,定睛凝神四处张望着。
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手脚几乎都要麻木了还没有望见海宫的影子,正当羽阙思虑之时,三愿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抬手指向西南的方向,羽阙转眼望过去,光线阴暗的海底,有什么东西晕出了一片小小的亮光。
羽阙眼神一动,继而拉着三愿转身朝那光亮潜去。
愈靠近那光芒便愈加强烈,大大小小的珊瑚不计其数,堆在一起砌成宫殿的模样,二人潜到珊瑚堆旁,透过珊瑚间的缝隙望过去,那珊瑚丛中俨然一座金碧辉煌的海宫。
羽阙回头冲三愿点点头,继而闪身进入珊瑚丛中,宫殿外围一时还没有望见守卫的影子,羽阙便转过身递出手:“来。”
三愿被羽阙拉进来轻巧落地,奇道:“这珊瑚丛中竟然没有海水?”
羽阙指指二人进来时穿过的那个缝隙,解释道:“这珊瑚应该不是普通的珊瑚,妖力依附与此可以张开一层结界,挡不住什么强力的东西,但阻挡海水足够了。”
三愿点点头,转眼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的海宫,慨然道:“这鱼妖生活的地方不错呐。”
羽阙半开玩笑道:“活了三百年,想必屯了不少金银财宝。”
二人绕着海宫外围,边走边找入口,这小城池一般的海宫四面都是高墙,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得见一个缺口,三愿神色一动,碰了碰羽阙的手肘道:“你看那边。”
羽阙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从这个缺口看,海宫里摆的装饰性的东西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珊瑚、金玉、珍珠,可三愿发现的那里竟开出了一小片空地,铺着肥沃的土壤,种上了一片生机盎然的金盏菊。
也不知东海之主使用了什么法子,能让金盏菊在这个季节、在这样的海底开得如此生机勃勃。
这样充满活力的花丛,和这座富丽堂皇却死气沉沉的海宫着实格格不入。
“什么人?!”
一声厉喝,羽阙回过神来,回头望去,一行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阔步而来,领头的那个一摆手喝道:“擅闯海宫大门,拿下!!”
羽阙:“......”
三愿:“......”
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看那其貌不扬的高墙缺口。
羽阙指了指那门都没有大门:“这是你家大门?”
侍卫脸一黑:“鲨王愿意将门开在何处便开在何处,容你置喙?!”
“哎行行行,”羽阙望着怼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长戟,举起双手连连后退,好言笑道,“爱开在何处开在何处,反正又不是我家大门。”
三愿在他身边站定,低声哂笑:“如何,要不要跟他们交流一下关怀一下?”
羽阙小心地将一柄指着自己脖颈的长戟拨过去,笑道:“我们没有恶意,劳烦通报一声,在下羽阙,有些事要向东海之主打听。”
此言一出,那侍卫的神色却不大自然,他转眼望向自己的同伴,蹙眉低声道:“怎么又一个来问事情的?”
羽阙觑着他的神色,戏笑:“怎么,今日来客还不止我们二人?”
那侍卫回过头吆喝道:“闭嘴!鲨王正在会客,你们先在这候着。”
三愿略带不耐:“那是个什么客人?要等多久?”
羽阙合抱双臂,好整以暇地四处打量着,恍然间,他目光一顿,侍卫的脚边,小小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绽着一朵冰莲;那冰莲一层九瓣,层层叠叠,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又近乎透明,故而十分不起眼,是以羽阙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它。
他放下合抱的双臂,神色逐渐寒了下来。
察觉他的异样,三愿疑声道:“怎么了?”
羽阙微抬下巴:“那朵冰莲。”
“嗯?”
“在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时,那个人一般会在四处留下用以感知的东西,如果有庞大的妖力波动可以及时发现——就是这种冰莲。”
三愿眉目沉了下来:“你是说.......?”
羽阙微蹙双眉:“我知道是谁来找鲨王了。”他说着顿了一下,转回视线望向那群侍卫,“没时间交流关怀了,我们现在就要进去,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