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甄微微昂头,不急不缓道:“十年前羽家一案有多轰动,想必你这个羽家的末裔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身为玄武司指挥使,来缉拿案犯凶手,需要理由吗?”语罢,他顿了一下,眼角微挑补充道,“哦,忘了,你已经不是末裔了。”
戚哲面色不善,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羽阙一扬手拦住,羽阙继续道:“那我换个问法,你为什么知道羽瑾城会出现在这里,知道是羽瑾城做下的这一切呢?”
“玄武司的人早早地便跟着你来到了这儿,看着你放出了羽瑾城,听羽瑾城亲口说了他的所作所为,”苏玖甄声音低沉,“那现在是不是该我问问你,你亲手打开三生晷将他放了出来,帮助他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帮助他顺利成为大妖怪,羽阙,我是不是可以将你列入凶嫌呢?”
戚哲大概将事情连了起来,羽阙为了倒流时间打开三生晷,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放出了藏匿于三生晷之中的羽瑾城,后得知羽瑾城便是当年的元凶,而这一切,都被跟踪他的玄武司看在眼里。
如今这些事却被苏玖甄拿来做文章了。
“呵,”戚哲冷笑一声,“有这样的心计和能耐,苏指挥使,你平日里当真装得好辛苦呐。”
苏玖甄转眼望向他:“戚指挥使,现在羽家一案的帮凶就在你身边站着,你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帮凶?”戚哲怒极反笑,“姓苏的,说话注意着点。”
“戚哲,”苏玖甄半合了双目,“你的是意思是摆明了要包庇凶嫌吗?”
羽阙轻啧一声,果然,苏玖甄在这儿没事找事,显然纯粹是为了给戚哲找不痛快。
“是因为青石山一案吗?”羽阙忽而出声。
苏玖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羽阙扬了扬嘴角,望着他缓声道:“这些年我对那件事也略有耳闻,说到底,苏指挥使心里的刺就是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吧。”
苏玖甄没有应声,戚哲斜睨向羽阙,这些年二人聚少离多,羽阙只知道两司不和,他也从未向羽阙提起过这件事,不料他竟早已知晓。
三愿闻言面露疑色,十年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久远。
羽阙继续道:“十年前四部镇妖府司奉圣命追查羽家一案,被不明势力阻挠,玄武司众遇袭,被困青石山;青龙司前去支援,路遇妖群偷袭耽误了时机,导致救援不力,玄武司指挥使身死。”
“那一战,身死的玄武司指挥使是你的伯父,也是从小教养你的师父,苏怀;而青龙司指挥使,正是戚哲的父亲戚相然,对不对?”
苏玖甄冷笑一声:“你知道的倒清楚。”
羽阙眉尖微蹙:“据说当时确有一些不好的说法,可无凭无据,流言蜚语又不足为信,苏指挥使,何故让这件旧事横亘心中这么多年呢?”
“无凭无据,流言蜚语,”苏玖甄重复着他的话,眼神微动,自他今晚出现直到方才,他的眼神一直是阴郁的,冷漠的,可羽阙这席话一出,他的神色竟带上了愠怒,他一拂衣袖,冷笑,“两年前,淮州,我千方百计找到了当年青石山上的山民,当年那次战役他就在青石山上,亲眼看到了青龙司一行,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苏玖甄一顿,放慢了语气,“没有妖群,没有偷袭,青龙司一行,救援途中无故在青石山上休整了半日,故意耽误了时机。”
“胡说八道!”戚哲动了怒,满目冷意,“随便一个山民就可以污蔑整个青龙司,空口无凭,何足为信?!”
“何足为信!”苏玖甄刷然转眼望向戚哲,厉声道,“青龙司那次行动的所有编制,指挥使,副使,有几个小队,几个队长,队伍几人,他报得一清二楚,这些东西除了那次行动内部的人还有谁知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说得那么清楚?!”
戚哲神色一震,一时语塞。
苏玖甄迈出一步,直直望着他继续道:“还有,你知道那次行动负责封山配合的是谁吗?”苏玖甄微眯双眸,几乎一字一顿,“白虎司现任指挥使,当年的白虎司妖捕,李谦瑭。”
“白虎司辖区十二州靠山而居,他封山治妖的本事,应该不用我多说吧,这样的情况下,是如何放了妖群上山偷袭青龙司,事后妖群又是如何一声不响地离去呢?”
戚哲整个人都僵住了,羽阙心下一片凉意,他没料到苏玖甄居然会查得这么详细,如果他所言非虚,那十年前那些“两司貌合神离,青龙司指挥使故意延误”的传言就不像空穴来风了。
不,戚伯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羽阙斜睨向戚哲,他发现戚哲的眼神中确有微不可见的动摇,但更多的是愤怒,苏玖甄所言,恐怕在他听来都是污蔑;羽阙抬手按上戚哲的肩膀,望着苏玖甄沉声道:“这些事说不定......另有隐情。”
——在苏玖甄听来无非一句苍白的辩解,他嗤笑一声,望向戚哲:“好,那我们不说当年的事,就说当下,说羽阙。”
方才确有刹那间,自己也对戚伯父产生了动摇,仅仅一瞬就已让羽阙有些恼火,如今苏玖甄再一次拿现在的事逼迫戚哲,羽阙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他语气微怒:“如果玄武司的人从头到尾都在这儿听了羽瑾城的话,那你应该很清楚,我是被他利用的,今日之前,我对他所做过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苏玖甄望了眼羽阙,又收回目光望向戚哲,他冷笑一声,凉凉道:“空口无凭,何足为信?”
戚哲抬眼看着他:“姓苏的,你今日诚心要与我为难。”
“呵,我诚心要与你为难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苏玖甄面不改色,“戚哲,今日我玄武司要带羽阙走,暂时羁押,全权彻查此事,你觉得现在就凭你,受了伤的猫妖,半条命的羽阙,阻止得了玄武司吗?”
“你.....”羽阙神色更冷了一分。三愿默默握住了他的手腕,递过去一个眼神——有必要的话,随时可以战斗。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羽阙反而稍稍冷静了下来,苏玖甄实力不明,玄武司一众加上墨予川,以他们三人现在的状态贸然动手,情况绝对不会乐观。
显然,这些道理戚哲更加清楚,他顿了半晌,忽而缓缓开口:“苏玖甄,你究竟想怎样?”
羽阙眉尖一颤,说出这种话,对于一向脾气不好的戚哲来说几乎算是服软了;羽阙默默咬紧了牙,一阵恼火。
苏玖甄望着戚哲,轻声嗤笑,他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沉寂道:“戚指挥使,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一瞬间,羽阙几乎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又生生忍住,他冷冷地望着苏玖甄,握着刀柄的指节微微泛青。
娘的。
就在这时,身边的戚哲却上前一步,微微俯下了身,羽阙一怔,喝道:“戚哲!”戚哲背影一顿,羽阙不知道他是压制住了怎样的愤怒与恨意,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苏玖甄望着戚哲的眼神有一瞬的复杂,紧接着,他扬眉淡嘲道:“这才对,戚指挥使,继续啊。”
“苏玖甄!”羽阙脱口而出,他微微颔首,怒极反笑,“很得意嘛,怎么,是透过戚哲看到了向你弯腰的戚伯父吗?”他缓缓抬眼,在这个长夜压抑着的各种情绪轰然战胜了理智,他眼神赫然带上森森杀意,嗤笑出声,“呵,不管是羽瑾城还是你,带着查无可查的往事前来叫嚣,真是让人受够了......苏玖甄,追着那些往事,来刁难根本与旧事无关的人,你心里就会好受了吗?师父身死之时无能为力,只能通过祸害无辜之人来平息悲愤与不甘的你,就会好受了吗?!”
苏玖甄刷然抬手,几不可见的丝线瞬间缚住了羽阙的四肢,三愿下意识便想去扯开丝线,却被苏玖甄一并缚住,羽阙厉声喝道:“你别动她!”苏玖甄望着他寒声道:“闭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说着,他转向戚哲,“戚指挥使。”
羽阙挣扎着,与丝线僵持着,冷笑道:“怎么?方才被我说中了?!”
戚哲背对着羽阙,顿了顿,继续俯下身去,羽阙见状神色变了,喝道:“戚哲!站直了!”
戚哲不为所动。
羽阙双目猩红,挣扎着嘶吼出声:“戚哲,你他娘的给我站直了!”
戚哲已经俯下了身,他撩起衣摆。
羽阙额前青筋突起,他带着满身的伤痛拼命挣扎着,丝线嘞入血肉渗出血丝,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你给我站起来!戚哲,你今日求他,我羽阙就没你个兄弟!戚家就没你这个孬种!!站起来!!!”
夜风猎猎,戚哲紧握的手指微微泛青,就在他单膝落地的前一刹那,身后的传来羽阙爆发的声音:
“戚哲!!”
异变突起,三愿望见羽阙血红的瞳孔和渐变的银发,心下一慌:“羽阙......”
话音戛然而止,为时已晚,她的声音没有传入羽阙耳中,妖风呼啸而起,苏玖甄手中的丝线根根崩断,银发血瞳的妖化羽阙豁然上前,一把将戚哲提了起来向身后甩去,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满目杀意地扑向苏玖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