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空气轰然袭来,羽瑾城甩手之间手中已多了一柄冰刀,锵然接下羽阙手中缠绕着火焰的禧刀,手心微湿,冰刀顷刻之间便消融了,羽瑾城轻笑一声:“嚯,有所长进。”
几乎同时,羽瑾城错步跃下冰龙,连连向后退去,羽阙一刀落在冰龙头上,火焰渐熄,一声脆响,冰龙头部破裂开来,碎纹蛛网般蔓延开来,青霜神色未变,起身后跃落地,在羽瑾城身边站定:“先生。“
“我知道。”羽瑾城不疾不徐道。
那边冰龙轰然碎裂在地,残冰碎屑漫天飞扬,一抹黑色的影子破冰而来,羽瑾城定睛望去,那是一条黑色的长练,龙蛇一般灵活而疾速的游走而来,羽瑾城侧身躲去,同时念道:“火诀,炎怒。”
烈焰霍然而起,黑布灰飞烟灭。
青霜望向那化为灰烬的影子:“那是?”
“应该是戚家的狸追索。”羽瑾城缓声道,“跟戚哲学了不少东西嘛。”
下一瞬,羽阙已至面前,一刀迎面挥下;青霜后退一步刷然抬手,羽阙斜睨过去:“火诀,祝融面——”
冰浪与火焰相接的同时,羽瑾城抬手一把钳住羽阙的手腕挡着攻势,僵持的刹那间,背后冷风乍起,羽瑾城神色一动,眼波流转望过去,三愿不知何时一出现在身后,神色微寒一爪朝他的后颈袭去。
“风诀,逆风刃。”
破风之声乍起,三愿刚一近身,冷风便利刃一般刮过侧脸,一阵痛意,淡淡的血腥味涌来;几乎同时又是数道,无形的刀刃划过脸颊、脖颈,手腕,三愿暗骂一声,猝然收手抽身后退。
羽阙视线随之晃了过去,羽瑾城的风刃竟已经用到了这种境界?!
分神之际,无形的风刃不知觉间已到身前,脖颈处刷然破开一道血痕,温热的血迸溅而出,羽阙神色一变,迅速收刀退出风圈,厉声喝道:“风诀,灵螭!”
风绳另一端甩过去拴在一边高高的天鹰礁上,带起羽阙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拉出倏然扩大的风圈,羽瑾城目光随着羽阙的身影转过去,微眯双眸,缓缓扬手:“给我——”猛然落下,“下来!”
滞空状态下的羽阙倏而失去了灵螭的牵引,心神一动:是羽瑾城的风刃,用风……斩断了风?!
羽阙狠狠摔进沙子里,一骨碌爬起身,他看不到无形的风,但他能看到羽瑾城的手势,海风扬起他额前散落的青丝,他知道,风刃迎面来了。
海浪一层一层激荡而过,莫虚怀稳稳地坐在珊瑚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局,双眉紧蹙。
“土诀,升……”羽阙瞳孔猛一收缩,来不及了。
“嗷呜——”野兽低沉的咆哮突起。
一只栗色花斑的老虎飞身扑来落到羽阙身前,厚实的肉掌陷入黄沙,站定的同时鲜血迸溅而出,袭向羽阙的风刃被花斑虎悉数接下。
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白光,遍体鳞伤的花斑虎轰然倒地。
羽阙瞳孔微微颤抖,四周没有三愿的身影,她的衣物已在方才化形的时候被撑破散在一旁,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形态,但毫无疑问面前这个,就是——
“三愿!”
羽瑾城眉梢微挑:“这猫妖居然还有这种能耐。”言罢,又是一扬手;羽阙头都未抬,语气蓦得冷了下来:“土诀——升壁。”
沙土凝成的山墙拔地而起挡在羽阙身前,将冲过来的风刃悉数接下。
庞大的花斑虎渐渐缩小,化为栗色猫咪的形态,殷红的血浸湿三愿的皮毛,羽阙抬手将三愿抱起,望着她的瞳孔,渐渐染上一抹鲜红。
“羽阙,”三愿费力地抬起头,望着羽阙的双目,“看着我,羽阙!”她倏而提高了音调。
羽阙恍然回过神来,瞳孔的那抹血红猛得褪去。
三愿望着他的瞳孔,这才轻出口气,继而沉声道:“把你的外袍给我。”
羽阙脱下外袍盖在猫咪身上,血色在衣衫上晕染开来;沙土之壁渐渐剥落碎裂,坍塌而下;他抬眼望着羽瑾城,目然杀意:“火诀,祝融面——”
烈焰轰然而起,火风刷然朝四周膨胀开来,明艳的火焰将羽阙和猫咪团团围住,紧接着,火焰褪去之时,三愿已身着羽阙的外袍站起身来。
羽瑾城望了眼三愿,饶有兴趣:“这么看来伤得似乎也并不重,怎么,猫妖还有这样的防御能力吗?”
三愿抬手拭掉脸上的血迹,轻嗤一声:“方才的形态没别的能耐,唯有皮毛厚重这一点占便宜。”
“羽瑾城,”羽阙寒声道,“你查到了古籍,查到了镇灵戟,可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你看过丰庚石碑了吧,”他说着顿了一下,
“可惜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十二年前,长荷夜入羌凌遗迹,悄悄改动了丰庚石碑,那石碑上记载的故事中,长老从未想过害那个孩子,那个术式,根本没有破坏本元摧残身体的能力——”
“羽瑾城,你所知道的真相,不过是长荷一手虚构出来的而已。”
青霜转眼望向羽瑾城,羽瑾城没有应声,素日里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淡,他以为早已忘记的事,被羽阙一朝提起,却还能在心中掀起这样的波澜。
“火诀,赤芍。”羽阙的声音响起,羽瑾城恍然回过神来,迎面数团火焰芍药一般绽于空中,火光霎时间映亮了羽瑾城的脸,青霜迅速抬手,冰壁破土而出竖于二人身前,火焰悉数砸在冰壁上;与此同时,又是一声:“狸追锁!”
余光瞥到一抹残影,羽瑾城不甚在意侧身避开,血腥味猝然袭来,他神色一动,不,不是狸追索,方才那声只是羽阙虚喝一声;三愿在羽瑾城面前刹住步子一爪挥下,羽瑾城起身后跃堪堪避开已到脖颈的利爪;下一瞬,青霜有所动作之前,三愿回身反手,又是一爪划下,青霜侧首躲过,面无波澜,冰凌自身边凝成,直朝着三愿猛然袭去,三愿倏而收了攻势,闪身疾速向后退去。
另一侧,羽瑾城避开三愿的攻击,落地未稳,却见羽阙已至面前,,滞空状态下一刀挥下,羽瑾城眉目半沉,方才一时分神致使自己被动至今,可是,羽阙的攻势还是太慢了——
“水诀,乱波……”
“土诀,山倾!”
羽阙身后,沙石陡然掀起掀起;羽瑾城神色未变,水波突起的同时,羽阙却守住攻势并未上前,他望着自己,满目寒意缓声道:
“果然,是你惯用的水诀呐——”
话音刚落,泼洒而起的水波挡在了二人中间;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土诀,地走!”
水波将近,羽阙落地,千钧一发之时,地面倏而陷了下去,羽阙随之陷入地底;方才扬起的沙石猛兽般盖过水波扑向羽瑾城,一路将羽瑾城冲出数米。
羽阙一跃而出,三愿回到他身边站定。
不及有所动作,羽瑾城从沙石中霍然起身,青霜迅速退到他身边,羽瑾城发带断开,满头银发散开倾泻而下,他站直了身体,抬眼望着羽阙,血色的瞳孔微寒,他渐渐勾起唇角,凉凉道:“阿阙……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动摇我而说这样的谎,真让人意外,”他说着,语调逐渐慢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脖颈继续道,“——也的确让人恼火,雷诀……”
“你以为我仅仅是为了赢得战机,才说谎骗你吗?”羽阙打断他的话,沉下眉眼寒声道,“羽瑾城,我不可能拿这种事当儿戏的,十二年前见过丰庚石碑的人并不算难找,你找个人打听一下便知,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
雷电在羽瑾城手边,身侧游走着,时明时暗,却久久没有冲出去。
莫虚怀一手撑着椅子扶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道:“你看到了吗,柠?”
他身侧的小姑娘低垂着头,虚目望着自己的脚尖,并不应声。
莫虚怀望着羽瑾城的侧脸,想起方才的谈话——
“这么说你确实打开了三生晷?”莫虚怀搁下棋子,随口问道。
羽瑾城顿了顿:“是。”
“我听闻三生晷是个颇为了不起的灵物,打开的同时会映射出心中所愿,如何,是真的吗?”
“确实。”
“那你看到了什么?”
羽瑾城落子,抬眼望着他笑道:“自然是我离开三生晷,成为大妖怪的场景。”
“这样啊。”
“这样啊。”莫虚怀端坐在海面的珊瑚椅上,望着羽瑾城兀自笑道。
羽瑾城望着羽阙,脸上带着素日惯有的笑意,他念着羽阙方才的话:“长荷一手虚构出来的,”继而玩味道,“阿阙,你以为仅仅一块丰庚石碑,足以让当年那个愚昧的我认清事实吗?”
羽阙神色一滞。
羽瑾城接着道:“真正让我不再自欺欺人的,是那时由母亲亲口说出的话啊。”
“什么……”羽阙紧蹙双眉,沉声道,“什么话?!”
——母亲亲口说出的,能让羽瑾城动摇的话?不可能!
羽瑾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蓦然收起雷电,笑得饶有兴趣:“不过话说回来,阿阙,能在洛城找到我没有发现的东西,或许你比我想得更有可取之处,要对付长荷,暂时留下你比用你来换一条情报更划得来也说不定。”
“羽瑾城!”羽阙上前一步,迎着朝时渐起的海风喝道,“你把话说清楚!”
羽瑾城转眼望向莫虚怀:“此番与东海之主的赌约,便算是我输了,后会有期。”
莫虚怀颔首微笑:“不忙,还有我的海宫。”
“今日怕是不方便,”羽瑾城面不改色,“日后有机会再见,在下绝不赖账。”
“喂你……”
话音未落,冰龙突起,托着羽瑾城和青霜甩尾直上云霄。
“风诀,灵螭!”一声厉喝,风绳缠上天鹰礁的鹰首,蓦然收紧,羽阙借力飞身而上,羽瑾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缓声道:“水诀,雨——”
水波乍起四散开来,与此同时,青霜手指微动,自上而下散开的水流瞬间凝固化为坚冰,冰凌有生命一般朝向四周生长而去,霎时间化为一丛庞大的冰荆棘,横挡在羽阙面前;锋利的冰尖划过他的脸颊,脖颈,手臂,羽阙挂着满身淋漓的血污,任由冰刺没入自己的血肉,费力地向前挣去,奈何身陷囹圄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他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羽瑾城——”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去的冰龙,羽瑾城似乎也在望着自己,他的身后,海平线上朝阳初生,万钧光芒沿着海面一泻千里,冰龙远去,他面无波澜。
“羽瑾城——!”
在那最后的一点影子消失殆尽之时,一声冰裂的脆响,冰荆棘碎裂消散,羽阙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