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狭路
羽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步子靠近房门，穿堂风过，房中帷幕摩挲，声响细碎，陆洪钊后退一步，避开脚边蔓延过来的血泊，琅琊收刀回鞘，正欲开口，陆洪钊却神色一变，一扬手打断了他说话的势头，他浊眼一转望向房门的方向，扬起一个无声的冷笑。
房中异动突起，门外的羽阙暗骂一声，破门而入，身后的三愿和妖捕闪身跟上，窗畔的残影一闪而过，羽阙匆匆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脚步未停一跃追出窗外。
稳稳落地，抬眼便见陆洪钊和两个陌生男子逃窜而去的背影，羽阙急速奔出去，同时喝道：“风决，灵螭！”
身后三愿脚步未停，一转头远远打了声呼哨，远处未露面的俞青晨听闻声响，眉目一凛朝这边望过来，不及三愿开口，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妖捕气沉丹田一声巨喝：
“老大！是陆洪钊！！”
这一声吼将潜伏于街面上的便衣妖捕纷纷炸了出来，人头攒动的街道一时间愈加混乱，一行人迅速整队跟上俞青晨的步伐追了出去。
灵螭扑空，羽阙收手加快步子，三愿跟上前来，声音微沉：“陆洪钊没有去菖蒲岭。”
“或许是怕落网的那伙人招供，索性先过来将这边收拾干净。”羽阙应道。
三个急速窜逃的人影掠过人群，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羽阙三愿和几个险些落下的前锋，再后面还缀着朱雀司浩浩荡荡的一群妖捕，一行人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一路追出抚仙镇边邑，冬日长青的乔木林跃然眼前，霜气湿寒，远离人烟的深林中似乎突然冷了下来，林风乍起呼啸而过，羽阙神色一滞，不对，不是林风！
“当心！”一声厉喝，羽阙刷然刹住步子，短靴在微湿的地面上划下长长的痕，他侧身抬手将掠过身边的三愿拦腰抱住拢入怀中，其他几个妖捕不及收势，直直地冲了出去。
阴影铺天盖地倾覆而下，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高大乔木根部整齐地断开，伴着轰响疾速倾颓而下，树下掠过的妖捕闻声抬眼望去，瞳孔猛一收缩——
“土诀，地驰！”
话音未落，四个妖捕脚下地面瞬间裂开，土石分崩离析陷下一个丈余宽的坑洞，四人脚下踩空齐齐落了下去，折倒的乔木狠狠砸下，轰然架在了坑洞之上，抖筛一般浑身一震，落叶土石齐下，劫后余生的妖捕们灰头土脸，抬眼望向稳定下来的树木，惊魂未定：坑洞之上羽阙探出一个脑袋来：“你们没事吧？”
四个妖捕回过神来，忙一边道着无碍一边三跳两跳爬出来。
前方不远处，秦晓将方才划断树干的丝线收回衣袖，回头望了眼，转头笑道：“陆爷，绊住了。”
陆洪钊脚步未停：“莫要掉以轻心，这山谷地势凶险，能走的路就这么一条，他们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秦晓乐了：“那您老非要挑这边儿走，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陆洪钊没有应声，秦晓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眼中锋芒转瞬即逝，随即便又端出了那副笑嘻嘻地模样来：“莫不是......要去找梼杌草？”
陆洪钊不咸不淡地斜了他一眼，琅琊眉尖微蹙，秦晓捕捉到他微妙的神色变化，忙举起双手好言道：“不问，不问，我就当蒙起眼来跟您走了，走到哪是哪。”
身后，被秦晓这么一耽误，待那几个妖捕爬出坑来时俞青晨已经赶到，几棵粗壮的树干横亘在面前的路上，俞青晨站定步子，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
羽阙回过头来：“俞指挥使，这地儿我不熟，这山谷是通往何处的？”
俞青晨不假思索：“出了山谷，直走湘州，北拐就是菖蒲岭，”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是湘州，走这条路绕远，路又凶险，若是菖蒲岭的话，这倒是最近的路。”
“菖蒲岭。”羽阙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末了又道，“琉珂他们走的可是这条路？”
“不错，只是他们出发得早，不知道能不能在这路上截住陆洪钊；如若徐卿的推测不假，运气好的话，琉珂他们应该能在陆仲年的墓地那边等着陆洪钊。”
“若是路上错过呢？只赌这个可不靠谱，”三愿倏尔开口，“青晨，除了这条路，还有其它出这个山谷的路吗？”
俞青晨微微思忖，面露难色：“北边的山壁倒是能直接连到峡谷出口，没有林子中这些蜿蜒曲折，只是那边尽是峭壁断崖，过不得人。”
“没路便造一条路出来，当务之急是要快，”羽阙眉目微沉，“俞指挥使，叫大家不必清理这些树了，我们就走你方才说的那山壁。”
寒风猎猎，俞青晨在山壁前站定，山风灌满她宽大的袖袍，衣摆迎风飒飒而起，她转过身道：“就是这里。”
羽阙上前几步，蹲下身一掌按在坚实的岩壁上，沉声道：“土诀，山倾——”
不远处的山地开始颤动，三愿抬手拦在俞青晨身前道：“所有人，退后。”
紧接着又是一声：“土诀，升壁。”
方才崩裂开来未及倾倒的山壁又极速凝聚起来，残碎的土石翻滚而下，一散一聚之间，山体原本的结构被打散，陡峭的断崖上生生辟出一条一人余宽的曲径来。
在一众妖捕错愕的目光中，羽阙站起身，微喘着气一拂额前的薄汗，道：“好了，小心些走。”
山谷中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遮天蔽日，薄雾之下日光微弱，身着朱雀司服的一行妖捕在丛林中窜行而过，为首的便是琉珂和身着青龙司服的叶沧一。
日暮时分，林中曲折蜿蜒的山路已行进大半，叶沧一抬头望了眼天边泛起红色的暮云，忽而出声：“琉珂，照这个速度多久才能到菖蒲岭？”
“就快了，”琉珂望着前方，“只要出了这片山谷，没多久就能到了，水乡菖蒲岭，陆仲年的.......”
“等等，”叶沧一忽而扬手，神色登时警戒起来，他一手扶上刀柄，压低了声音，“放轻气息，有人过来了。”
众人闻声顿时一片静谧，琉珂凝神环视身周。
光线阴暗的林子中，只听得轻风掠出枝叶摩挲之声，时不时有寒鸦掠过，呼扇着翅膀带起一片残叶飘落，妖捕们背对彼此，微微俯身压低了身体，神色紧绷留意着四周。
正往前赶路的陆洪钊忽而刹住了步子，琅琊一怔，回过身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神色，下一瞬，他便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突变，与此同时，秦晓干笑一声，低低道：“陆爷，失算呐。”
陆洪钊神色凝重没有应声，琅琊抬手便要抽出腰间佩刀，却被秦晓一掌按了回去，对上琅琊沁着寒意的眼神，他刷然收了手，赔笑道：“琅琊大哥，敌不动我不动，太早地露出杀意只会暴露自己，咱们先想办法，看试试能不能悄悄绕过去。”
“办法是有的，”陆洪钊忽而开口，他转眼望向秦晓，神色晦暗，声音喑哑道，“秦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秦晓眉梢微动了动，僵持之下，短短的几个瞬息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终是轻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带着让步意味的笑来，一摊手道：“陆爷，您说了算。”
另一边，琉珂神色隐隐变了，方才在萦绕在周围无法确定的气息恍惚之间突然动了起来，几乎同时，叶沧一厉声道：“东南方向，要逃！”
话音未落，以琉珂为首的妖捕们已经动了起来，转身奔向东南方向的密林，果然，前方不远处，残影倏尔闪过林间，叶沧一神色一凛，心道好快的速度！
妖捕们围追堵截，很快便成合围之势包住那人，迅速朝中间靠拢过去，来人见情况有异，索性刹住步子站定下来，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孤身一人，少年看到他们，却未露出丝毫惊慌之色，他眼角带笑，抬手握拳，寒光自手边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被他猝然收紧，琉珂蹙眉道：“这不对，叶沧一，他.......”
“小心！”叶沧一一把将他向后扯去，同时环顾四周高声道，“后退，后退！”
树干断裂的闷响自耳边传来，身边数根折倒的树干轰然塌下，众人迅速收身向后退去，秦晓笑了：“很敏锐嘛——”
刹那之间，叶沧一耳朵微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远远地便望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掠过林间，他放开琉珂猝然出声：“后面！”
琉珂转头望去，眉头一跳：“是陆洪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