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老人转眼望向羽阙:“我孙儿.....怀歌他是做了坏事吗?”
羽阙微微点头:“他犯了错,您得帮他纠正。”
老人垂下双目,思忖良久,终是缓缓抬眼:“那柄戟......是怀歌放在我这里的,他几年前说要出趟远门,拿着不方便,便放在了我这里,说除了阿铮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今天晚上阿铮突然来,说要把那柄戟拿给怀歌。”
羽阙眉目微沉,长荷.......看来是利用了这个一无所知的老人,对啊,若不是跟着陈铮来到这里,谁又能想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手里会拿着镇灵戟。
看到他神色有异,老人担忧道:“怎么了?怀歌犯得罪很重吗?”
羽阙回过神来,扬了扬嘴角:“老人家,可以多给我们说说您孙儿怀歌的事吗?他应该不是从小就在您身边的吧?”
“是,”老人辩解道,“怀歌四岁便没了爹娘,是被我一手带大的。”
羽阙一愣:“他从小就是这副模样吗?”
“是.....”老人费力地回忆着,“是十几年前,我孙儿说要去求学,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讯,可后来有天,我在城南挖野菜,迷了方向直到深夜,却忽然遇着了我孙儿怀歌。”
老人虚目望着前方,说着说着便笑了:“我就知道我孙儿会回来的,他们都说那年进京的船翻进了河里,船上的人没一个活下来,我就不信,我孙命大着呢,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哎,不对,”老人笑意淡了下去,“我孙儿伤着了,伤得特别重,我费了老大的力才将他拖回来,不过我孙身子骨就是壮实,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几天儿就好了,能跑能跳。”
羽阙半合了双目:“您孙儿那次回来,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哦,我孙说在水里泡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头发就变了色,眉眼也.....不过都两年了,我孙都长大了,自然都变了呀。”
羽阙渐渐明白过来,老人听说求学的孙儿亡故,不愿意接受事实,年龄又大,便渐渐糊涂了起来,直到后来遇到了与孙儿有些相像的长荷,便直接认做了孙儿。
老人身边立着的三愿意味深长地望了羽阙一眼:“或许是因为重伤,或许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长荷并没有否认这个身份,然后便有了接下来的事。”
羽阙微微点头,收回视线继续望着老人:“后来的那些年,怀歌在您身边的日子有多久,您知道他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事吗?”
“怀歌......怀歌和阿铮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阿铮是他的朋友,伤好之后他就跟着阿铮四处做生意,不常回家了。”
“这样啊,”见问不出什么了,羽阙便话锋一转,“那当初是因何受伤,他同您说过吗,您又是在哪里将他拣回来的?”
“他只说被几个贼子抢了才受了伤,哪里的话.....”老人想了想,“似乎是城南那片遗迹那里.....他好像是从遗迹里出来受的伤,唉,我看他的伤也不像是被人打的,可他不肯同我说实话.....”
“羌凌遗迹。”墨维神色一凝,“受伤逃出城南的遗迹,应该是羌凌遗迹,羌凌遗迹的守卫机关连我们墨家人也不敢贸然去闯,若是不懂这些机关的人擅闯羌凌遗迹,基本没办法活着出来。”
三愿面露思忖:“又不是进不去,何必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不,光明正大地进去,能做的事太有限了。”羽阙沉声道,他转眼望向墨维,“长荷那次进去,绝对不只是看看,你可认识什么人,了解十多年前的羌凌遗迹,若是有什么变化能认出来的吗?”
墨维略一点头:“羌凌遗迹十多年前的守卫,应该还能找得到。”
羽阙应了声,轻轻将老人的手放回膝上,站起身和颜悦色道:“老人家,还有很多事我们须得细细调查,你莫急,你知道的这些事可能会给你带了麻烦,今后.....”他说着转眼询问地望向墨维,墨维了然,接过话冲张老咧嘴一笑,“今后墨家会照顾你的,不用担心,没人敢来找你麻烦。”
张老看了看墨维,又看了看羽阙,轻轻点头。
羽阙继续道:“半夜叨扰着实是给您添麻烦,现下没其他的事了,我们便先回去。”言罢,墨维也道:“老人家,你收拾一下东西,待我们回去了便遣人来接你,你住在这深山老林的,我们也不好保护你。”
此话一出,张老却连连摇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我孙儿回来就找不到家了。”
“这.....”墨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三愿一手搭上老人的肩膀,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们也在找您孙儿,找到了自会通知您;而且您搬走后,这地儿会有墨家的人一天十二时辰得守着,你孙儿若是回来了随时给您带过去。”
一气呵成,连腹稿都不用打。
羽阙默默投过去一个叹为观止的眼神。
老人似乎仍有犹豫,望向墨维:“真的吗?”
“呃,真的真的......”墨维打着哈哈应道。
听到肯定的答复,老人这才点了头。
夜风凛冽,一行人推开柴扉时,林子里不知何时已飘起零星的雪花,羽阙在门前驻足,抬眼望向漆黑夜幕中的点点银色,轻呼出口白气;身后,温热的、干瘦的手指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羽阙回过头去,却见老人已悄无声息地跟了出来,他抬头望着羽阙,苍老的眼中带着小心的期翼:
“若怀歌做了什么错事,那也怪我老头子没有教好,他打小就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要罚得太重;等找着他了,能带来给我瞧一眼吗?”
羽阙一怔,一事不知如何回答。
张老忙道:“我知道错了就要罚,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我就想看看他,好些年没有回来过了,我就想看看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如果自己晚来一步,镇灵戟便会沾上这个老人的血;即使真的找到了长荷,自己也不可能带他过来的,可自己又能怎么回答呢?他不是你的孙儿?他只是利用你?他甚至还想杀了你?
良久,羽阙敛起眼中的复杂之色,泛起抹有些艰涩的笑,点头道:“好。”夜深寒重,羽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老人消瘦的肩上,好言道:“天寒,您快回屋吧,稍微等会儿,等下就有人来接您了。”
待老人回房,羽阙扫了眼赶来之后便一直候在院外的侍从,转身朝安尘浅浅一揖,颔首道:“安阁主,劳烦你漏夜奔波,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麻烦贵属在墨家来接人之前先守在这里?今夜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老人家先前便险些遇害,难保接下来会不会再出什么问题,还是有人守着稳妥些。”
“举手之劳,好说。”安尘不甚在意地一拂袖,继而转眼望向墨维,微微一笑,“看来今晚你们所查之事与安某是没什么干系了,劳烦你回去如实禀告墨城主,顺便,”安尘眼波一转,视线晃过一圈茗辉阁的人,最后又望向墨维,笑意欲浓,“今晚安某如此积极地配合墨城主行事,还望墨城主——记安某一个小小的人情。”
墨维端出一副毫无诚意的笑:“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