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山笑得不以为意：“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什么没听说过......你们方才说镇灵戟怎么了来着？”
“落入奸人之手，如今下落不明。”
墨远山笑意收住：“不可能！我当年混迹东海一带时曾听过，那镇灵戟一直捏在东海之王手里的，活了三百多年能镇住整片海域的鲨王，哪个奸人有那么大能耐，能从他手里夺东西？！”
闻言，羽阙和三愿俱是一怔，二人对视一眼，羽阙转过头来正色道：“您可确定？”
“虽然并非我亲眼所见，可我那朋友也不是信口胡沁之人，他这么说，必定是有些根据的。”
三愿望向羽阙，沉声道：“这么说来，长荷很有可能去过东海，同东海之王打过交道。”
“——东海。”
洛城边邑，客栈。
城郊的地方本就荒凉，天色欲晚便更是没什么人烟，羽瑾城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昂首望着窗外落日残阳下成群掠过的鸟儿，他随手抓起一把桌上盒子中的蜜饯，扬手一抛洒向空中；灰色的羽毛映着血色般明艳的火烧云盘旋而下，鸟鸣声声，此起彼伏，掠过天空的鸟儿在空中犹疑着、挥翅沉浮着，最终纷纷落了下来去寻那落在地上的食物。
青霜端着晚膳叩门而入，正在看鸟儿的羽瑾城回过头来，扬眉一笑：“嗯？不是说过了，没什么胃口。”
青霜放下餐盘，也并未多劝。
静默半晌，他忽而开口：“先生，查到洛城陈铮后，为什么将那三本书一起放在书阁呢？”
羽瑾城转过头，继续去看那鸟儿，语气闲适：“你觉得呢？”
青霜神色微动：“......是为了指引阿阙？”
羽瑾城就笑：“就料到你会这么猜。”
“不是这样吗？”
“阿阙还是妖捕，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羽瑾城眉眼淡淡，“长荷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无论是谁，只要也是在追捕他的人，得到更多关于他的情报，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害处。”
“长荷应该也在寻找我，但很遗憾在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我并不打算和他照面，所以他的处境越危险，他越自顾不暇，对我来说便越有利。”
青霜微微点头，末了，又道：“先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羽瑾城回过头来，笑望着他：“青霜，你总是在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说着目光逐渐深邃，“可是，青霜，你自己想做的又是什么呢？”
青霜垂下双目，淡淡道：“先生曾经同我讲：己不由心，便是束缚。先生打破了我的桎梏，先生所愿，便是青霜所想。”
“己不由心，便是束缚。”
羽瑾城虚目望着前方，这是多少年前的话了啊。
十二岁时，爹娘因为他的妖血，带着他去千里迢迢去到西疆，拜访一位见多识广的隐世大儒，虽然到最后也没什么帮助，但是羽瑾城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青霜。
是夜风雪大作，山下的羽瑾城听到了冰原之上苍狼的孤嚎。
鬼使神差地，羽瑾城拥上大氅，悄悄离开住处往山上行去。
终年积雪的冰原在皎洁的月光下一片银白，漫天风雪中，一头茕茕孑立的孤狼对着身后硕大的月轮仰天长嚎，在他的面前，竖着一块半人多高、浸了鲜血的深红色冰晶。
羽瑾城紧了紧外袍，呼出的白气霎时间散在风雪中，他提起步子向前行去。
苍狼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登时转过身来皱起鼻子，呲着森森利齿发出威胁的声音。
羽瑾城脚步一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妖？”
苍狼没有应声。
羽瑾城浅浅一笑，继续向前走去，温声道：“既然已经有了人类的神识，在这样的寒冷的风雪之夜，应当找个避风的地方呆着才是。”
“站住，”苍狼声音低沉，“人类，不许再靠近这块晶石。”
羽瑾城停下步子，转眼望向月下泛着诡异血光的冰晶，眨了眨眼：“这块冰晶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守护它？”
苍狼眼神一滞，没有应声。
羽瑾城明了：“你也不知道吗？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苍狼眼神似有闪避，他沉声道：“这冰晶里有西疆冰原狼族的血液，每一只诞生于此的苍狼都要守在这里，这是天命。”
“天命？”羽瑾城笑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又真的愿意守在这里吗？”
明月映在少年明亮的眼神中，苍狼动摇了，十二年来，第一次有人来问他这种问题。
羽瑾城望向那冰晶：“水诀，乱波。”
汹涌的水流刷然而起，猝然冲过去将那冰晶扑打得粉碎，苍狼震住了，随即怒起冲羽瑾城猛然扑过来。
利爪划断了大氅的系带，雪白的裘衣迎风而起，被呼啸的寒风卷进漫天的大雪中远去，苍狼一爪将羽瑾城按进雪地里，他愤怒地望着他，可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无措。
他很不安，又有点说不出的懊恼，这个人刚刚在他面前毁了自己守护的冰晶，可是又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为什么要守护这个东西。
守护它，并不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意愿。
羽瑾城没有伤害苍狼，任由苍狼的利爪按在自己脖颈上，他缓缓抬手抚上苍狼的额头，缓声道：
“这世间没有‘天命’这种东西，你不应该被这块冰晶束缚在这里。”
“束缚？”苍狼不明白，他并没有被套上枷锁，也没有被绑住四肢。
羽瑾城的眼神中泛起丝淡淡的怜悯，他道：“己不由心，便是束缚。”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要被这种东西绊住。”
最终，苍狼还是缓缓地放开了羽瑾城。
羽瑾城起身整理好衣衫，冲他笑了笑便转身下山去，走出几步，却见苍狼跟了上来，羽瑾城有些无奈：“我打碎你的枷锁，不是让你亦步亦趋地跟着别人，再为自己套上其他枷锁的。”
“你说做自己想做的事，”苍狼目光深沉，“这便是我想做的事，我很好奇，我想跟你走。”
明月的银辉下风雪乱舞，一头苍狼缓缓走到小小的人类少年身边。
“己不由心，便是束缚。”羽瑾城笑意微凉，“也只有十二岁的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世间便是巨大的牢笼，我的内心......挣不开这束缚。”
青霜听着羽瑾城的话，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羽瑾城回过神来，窗外寻食的鸟儿已不知不觉间散尽，他瞟了眼杂草丛生的空地，不急不缓道：
“陈铮的书阁中，有记载长荷曾去东海寻过镇灵戟，我们接下来......先去东海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