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但他能够在九霄得到“阵王”之称,总会有让夸他天资聪颖。
被人夸赞总是一件令人愉悦之事,更不好当面拂了他人面子。每当太史殊被人夸奖天赋异禀,他便会微笑回应,但是在他心里,他始终明白一个道理。
他十岁便上九霄,却等到三十六岁方才离开山门。他能够获得“阵王”之赞,恰恰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努力。他在这二十六年间,日夜苦读方才通晓九霄文曲阁中所有阵法。
没有这二十六年如一日,也不会他太史殊今日成就。若努力也是一种天赋,那太史殊才是其中顶尖之辈。
就像是太史殊一直信奉的“天行有常,人事有规”。他始终明白,这世上或许真有天赋过人之辈,但天赋究竟能够发挥到何种境界,全靠打磨。
九霄文武榜上,哪个不是付出许多心血?若是付出了这般努力,最后还不能出人头地,那才是真正的天道不公。
可这道理,很多人听得多,却不明白。
他们用着天资过人的话语夸赞别人,同时便是为自己默默无闻找了借口——我不是不够努力,我只是天赋不足。
在太史殊看来,自欺欺人之辈,便像四海之水,只怕是永生不会枯竭。
而他又从身周甲士眼中,看到与此同样的目光。只因他率众顶住了吴国快船队,那些燕国甲士便对另眼相看,宛若将有所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若是他们当真有心,这么些时日,会连一次胜利,哪怕是一次险胜都不曾得到?龙江潮涌变化莫测,战场烽烟同样变化多端,哪会让闻天一直做了常胜将军。
太史殊此时便是在快船之上走神,这是极其危险之事。就连太史殊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对闻天心怀轻视。
这种轻视也是正常。
若论单打独斗,百个太史殊都不是闻天对手。可是论布阵对垒,十个闻天也是有来无回。这是太史殊心中自信。
茶正为王,茶纯为霸。太史殊于阵法之上苦修二十六年,每一个脚印都分外坚实。闻天虽然也是文武全才,但是就这阵法一项,与太史殊相比,那是拍马难及。
太史殊有此自信,闻天与太史殊师出同门,自然明白太史殊手中能耐。这也是他目光凝重的原因之一。
他在九霄门中之时,曾经与太史殊推演战局千余场,闻天胜不过二百场余场。若是阵法推演,闻天胜场屈指可数。那还是太史殊不知从哪里得了新阵,推演验证之时。
不过,闻天虽然心情凝重,却无恐惧之色。
推演与战场,原本便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吴军不论甲士还是船只,都胜过燕军一头,这场仗只凭一个“阵王”的名头,便想要让闻天弃子认负?
休想!
闻天立即卖了个破绽,露出右肋空隙。
孟纯并未多想,顺着战斗本能,左手便对那空隙刺出短戟。
闻天立即刀旋身过,如同舞蹈一般扭过身子,盯住孟纯使老的左手短戟猛攻三刀。
冷月宝刀映着天上烈日,同时转过波光粼粼,便像是光带一般在孟纯左手边连抽三记。
闻天三刀次次落于一处,孟纯被震得连退两步,左肩更是全无防备。
然而闻天却没有在此时乘胜追击,而是退步缩身,随后倒翻回吴军战船。他脚步方才落地,便还刀入鞘,同时做了一个回拉手势。战船之上留守甲士,立即鸣金收兵。
燕军战船上甲士虽然疑惑,但还会循着命令且战且退,奔向自家战船。
孟纯见到吴军撤退,挥动双戟哈哈大笑,“什么冷月鬼面,不过如此!”
他那叫骂声是用真元激荡而出,便是特意要让闻天听到。
这种简单的激将法,虽然迎来吴军普通甲士回头怒视,可闻天却置若罔闻,一心助兵卒快速回撤。
孟纯任务便是要将闻天拿下,又岂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几次三番想要再次缠上闻天,可闻天特意与他保持距离,两人便相隔十余步,偏偏不再碰面。
闻天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与他缠斗。
孟纯气得哇哇直叫,可他又不屑于残杀吴军小兵来吸引闻天,也只能徒呼奈何。不过这样一来,孟纯也明白过来自己与闻天相比尚有差距。闻天若想离开,光凭他孟纯一人绝不可能将他留下。
江面之上,吴军依旧如履平地。他们迅速撤回自家战船,在此期间退而不乱。吴国水军名号“惊鹭”,也是天下强军之一,若论水战那便是天下第一。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燕军有心追击,奈何还没等他们转守为攻,原本紧靠他们的吴国战船已经灵活地调转船头,朝自家水寨撤去。
闻天当真想要撤军?
若是这样看来,也算是燕军第一次在江面上将吴军击退,可算是喜事一件。但是,真要就此罢手?
闻天这一退,倒是将问题扔到了燕军手中,也是丢到了孟然之面前。
孟然之沉吟片刻,先是将目光望向太史殊方向。太史殊面前吴军也已经接到指示,抽身而退。
而太史殊回给孟然之的旗语,却是“不追”。想来也太史殊谨慎,自然是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孟然之也是对闻天的突然撤退表示怀疑,据他情报了解,闻天应当不是这种轻言放弃之人。
但这时候孟纯拎着短戟赶了回来,火急火燎地吼道:“主公!为何不下令追击?”
孟然之回应道:“闻天撤退,我们已经胜了,需知道穷寇莫追。”
“然之!”孟纯低声说道:“我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可是我们就算胜了,也只是小胜,这小胜的分量可还不够服众。”
孟然之眉头紧皱,孟纯这话也是说中了他心里顾虑。他这次是为监军而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建立威望。只凭一场小胜,可还不够份量!
想到这里,孟然之咬了咬牙,下令说道:“追击!”
旗语同时送到太史殊处,太史殊眉头略皱,也是明白了孟然之心思想法。他并不多言,便是传令下去,让快船继续追击。想来,就算是闻天对孟然之还有后手,太史殊也能护他周全。
两军交战,倒是成了一追一逃,分外胶着,燕军既然是越追越近。而吴军似乎是为了防备燕军追击,那些快船各自分散开来,呈扇形前进。
太史殊心中略感疑惑,似乎是遗漏了某事,但是转念间无法抓住那道灵光。太史殊皱眉凝思,陡然一惊。
方才还是逆流,吴军尚且能够与燕军船速持平,此时两军都是顺流,为了吴军会被燕军快船追上?其中必定有诈!
他正准备发旗语警示孟然之,却发现吴军在极端时间内减速停滞下来。燕军未曾减速,已与吴军咫尺之遥。
太史殊这才看见水面之上似有白波异象。
定睛去看,吴军不知何时两两快船之间栓起铁钉钢索,那白波便是钢索划开水面而成。吴军此时快船分散成扇,便是将钢索延展拽紧。
这钢索便是马战之中的绊马索,闻天的目标从一开始,便不是孟然之所在战船,而是太史殊所率快船!
太史殊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此时也为时已晚。
一众燕国快船扎入钢索之中,船身猛烈倾斜打抖。
闻天站于船头,宝刀下滑,这是反击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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