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看了一眼身后屋舍。
能见到屋舍紧闭,姜杉与水玉久别重逢,又是经历喜悲,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门。
但是林火还是给千面做了个摆手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千面点了点头,自然应允下来。
两人顺着篱笆围栏走远,到街角时候停下。
千面依靠在篱笆墙上,“差不多了,别人家都在吃饭,也不回来偷听我们。”
林火顿住脚步,观察四周确实无人之后,才站到千面身侧,“说说看吧。”
千面凝视林火双眼,“结论,和你想要的……你应该明白……”
面对千面的吞吞吐吐,林火心中凉了半截。
他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还不简单?
林火只希望这是姜杉与山师阴之间的一个误会。
可是,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
这一句话,林火便沉默了许久。他在王城昌隆满身伤痕,看柳凤泊人死灯灭;他在万兵冢中命悬一线,差点死在虞城手中。可是那时心情,都未及此刻心寒。
最终,他还是颤颤巍巍说出了一句话,“说说吧,他都做了什么。”
“你该知道,我与山师阴并无多少交集,也不会无辜污蔑他。”千面强调了一句,方才继续说道:“虽然山师阴掩藏巧妙,但还是有人发现,在石镇离开之前,有人单独与其见面。而山师阴的容貌,并没有那么难认。这第一点,他与你说未曾见到石镇,便是撒谎。”
林火沉默片刻,“继续。”
千面才将后面事情继续说着,“结合石镇所言,但是山师阴很可能与石镇达成了某种交易,第二日石镇便赶往疫病难民所在。”
林火接口道:“一人命与万人命,石镇大夫难选,也是正常。红袍儿可能是见到了石镇,但是没能将他说服,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办事不利,才骗我说没有找到石镇师兄。其实,这样也说得通。”
千面看了一眼林火。
林火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千面叹了口气,“如果你这么说,确实有这种可能。然而,这件事情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林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千面。
千面深吸了口气,“疫病,是在石镇动身去难民区半日后才被人发现!”
林火浑身一震。
“也就是说……”千面已经不顾林火反应,将最终推测句句说来,“当石镇已经出发,还未到达难民营地,还在路途中央的时候,疫病方才爆发出来。他石镇难道是未卜先知?”
“自然不能。”千面自问自答,“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除非有人将这消息告知于他。那人便是山师阴!”
林火如若失去了全身气力,依靠在篱笆墙上。但是转瞬,他又抓住千面肩膀,“你说的不对,若是石镇不能未卜先知,山师阴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要知道,但是还有……”
说到此处,林火已经顿住话头。
千面肩头被林火巨力抓住,面上隐有痛苦神色,但是他的话音没有意思颤抖,“山师阴自然不会未卜先知,而其中缘由,难道林少侠想不明白?”
林火浑身发抖,放开千面墙头,随后靠着篱笆墙,缓缓坐下。
春风转夏,此刻犹寒。
千面站在林火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火,话音冷冷淡淡,“你想的明白,但你不愿去想。你认识的山师阴,已经不是现在的山师阴了。”
林火抱住脑袋。
千面幽幽叹息,“姜杉应该是早已发现了这些,但是他碍于情面,未曾与你说明,最后倒是反受其害。”
林火低声回应,“原本,不是这样的。”
千面不再去看林火,他将额前散发拢到耳后,“世道变得很快,人变得更快。”
林火缓缓抬起头来,咬牙道:“我要去找他。”
“谁?”千面瞬间有些诧异。
林火重新站起身来,“山师阴!”说罢这名字,林火已经昂首阔步,朝所骑驽马走去。
前面朝他背影喊道:“你便这么走了,那姜杉怎么办。”
林火此时已然翻身上马,拽过马头,“酒鬼一家,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已挥动缰绳。
日头橙黄,将落山后,林火踏影不回头。
与此同时,林火护送姜杉回到小姜村的消息,已经送到山师阴桌前。
屋内掌了灯,山师阴斜靠软垫,看着面上单膝下跪的手下,在手下身边还放着一只锦盒。
山师阴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慵懒狐狸,“区老,没有动手除掉石镇?”
手下点头,“区老说石镇身系万人性命,这件事,他实在做不到。”说着,手下又将身边锦盒推到身前,“区老还说,他有愧主公信任,愿意以命相抵。此事全部是他一手促成,与他手下没有半点关系。”
锦盒开启,铺满石灰,却是区老头颅,双眼紧闭。
山师阴看着地上头颅,沉默了半响,淡淡叹了口气,“我要他的头颅,又有什么用处。”
他突然起身,一脚踹在锦盒边上,“拦不住林火!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处!”
那锦盒直挺挺撞上他手下胸口。
锦盒倾覆,头颅滚圆。手下被撞得侧卧地上,捂住胸口,低头喘息。他全部不敢抬头去看山师阴。
烛光亦在山师阴吼声之中摇曳。
一脚之后,山师阴似乎是平复了些许情绪,又缓缓坐下,“算算日子,这会儿林火应该已经护着姜杉回到小姜村了吧。一路上有鬼见愁护着,也是好大的排场。”
手下这才重新起身跪下,“一路上我们与鬼见愁有些冲突,终究是人少,没能成功得手。不过现在姜杉已经到了小姜村,那里人多杂乱,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刺杀姜杉。”
“不必了。”山师阴摆了摆手,“鬼见愁已经派人查过我的消息。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现在补救还有什么用处?”
山师阴重新倚靠在软垫上,将手掌伸到烛火上方,凝视那些光暗交界,“我若再对姜杉动手,岂不是让他更加恨我?过些时间,此事过去了,或许就好了。”
光影透过指缝落在山师阴面上,便是变化莫测,但是样样不失俊美。
手下不言,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要插嘴为好。
山师阴看了一会儿,收回手掌道:“昌隆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手下垂首道:“主母与孟公子都又被人监视,一时半会儿,我们还难以取得联系。但是既然有孟公子在,想必主母还算安全。”
“安全?”山师阴冷冷一笑,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重掌九婴实权,但是真正能够信任之人,还剩几个?
他撩起身边黑袍,随手一展披在肩上,便这般赤着双足,走下软塌矮台。
山师阴行到屋外,望向东南方向,“我……”
“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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