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欢度魂归祭,载歌载舞,也不知道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他们而言,或许今日不过是一生中数十个普通的魂归祭之一,但是对于楚国王室,对于楚国朝堂而言,今夜过后,楚国未来的二三十年,将会大不相同。
百官散去,临行之前,都不忘道大王子项桓面前作揖告别,面上多是和颜悦色,更有心悦诚服。
至于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二王子项建。
就当他是一坨烂泥吧。
权谋之斗,胜者拥有一切,而败者注定一无所有。
熬到最后,二王子直接躺在地上晕死过去,被深知“兄友弟恭”的项桓命人亲自送回府上。
至于他是真的怒急攻心昏迷过去,亦或是因为羞愧,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得胜的大哥,所以直接选择了装晕。
事实究竟是如何,只怕唯有项建一人心里清楚。
不过他心中所想,已经没有人会在意的了。
就像是方才所说的。
败者一无所有,也是一无是处。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魂归台,只剩下大王子所属部下,自然还有项隆德在他左右。
项隆德左右观察一番,魂归台中已经没有别人,他稍稍思索片刻,便行到大王子项桓身侧,躬身说道:“主公,时辰差不多了。”
项桓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是啊,事情也差不多了。”
项隆德轻声说道:“主公,今夜主公与各位将士浴血奋战,也是辛劳,应该回去早些休息了。按照计划明日应当还有庆典。”
项桓回过头来,回望他身后将士。他拄着长剑,缓缓行到一人面前。
那甲士浑身浴血,却立即将胸膛挺起。
项桓面色沉重,伸手为那甲士擦去面上血渍,“大家辛苦。若是没有诸位,我项桓早已经成为一捧枯骨!”
那甲士面色立即胀红,以手捶胸,轰然单膝跪地,“愿为大王效死!”
他这一跪,身后甲士皆是单膝跪下,齐声高呼,“愿为大王效死!”
项桓先是一愣,随后拍了拍身前那甲士肩膀,“想要为我赴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今天……”他伸出双手,将面前甲士扶了起来,“今天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
诸君起立,静默无言。
项桓叹了口气,扭头对项隆德说道:“你吩咐下去,将明天的宴会往后推延,先把各位兄弟的抚恤做好。若是有任何一人,胆敢在其中作梗,侵吞抚恤,定斩不赦!”
项隆德立即拱手领命。
项桓挥了挥手,“大家,回去休息吧。”
众将皆是鼻头发酸,但没有人在此刻再高喊什么口号,而是默不作声地拜退而去。无论项桓方才话语是否真心实意,但是这份恩德,众将士已然全部记在心中。
项隆德能够看出这些兵卒眼中感恩,他准备跟着众人一同离开,或许今夜便能将抚恤事仪布置下去。
项桓又将他叫住,“隆德。”
项隆德立即止步,恭敬回应,“主公但请吩咐。”
项桓又看了一眼项建离去的方向,切声说道:“二弟手下丧命的甲士,你也顺道关心一下,毕竟都是我大楚精兵。”
项隆德自然答应下来。
项桓伸手拍了拍项隆德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项隆德只觉得双眼湿润。他这些年潜伏在项建身边,每日都是担惊受怕,如今终于不用再隐藏自身,换来项桓这句问话已然足够。他语中略有颤抖,稍显激动地说道:“为主公谋,为楚国谋,下臣做什么事情,皆是心甘情愿。”
项桓微微一笑,抬起手掌,“下去吧,今日过后,便是你展翅高飞之时。”
项隆德浑身颤抖。他明白项桓这个承诺的意思,这便是要让他从幕后走到台前,走到天下人眼中,不再是无名之辈。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多少人心中梦想?更重要的,项隆德终于能够重振门楣,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幸好项隆德即便是这等激动的时刻,还是没忘记作为文人的矜持。他只是对项桓深鞠一躬,便退身而走。
行了几步,项隆德却发现项桓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项隆德略感疑惑,人都已经走了干净,大王子还要在这魂归台做些什么?
随后,他便发现项桓的目光。
那目光死死盯住魂归台上,楚王之座。
项隆德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项桓心中所想。
他不再迟疑,领着众兵甲离开此地。离开之时,他还不忘命令几名甲士留下,将魂归台向外大门关合。
大门缓缓关闭只是,从那渐渐变窄的门缝里,项隆德见到项桓扶着腰间长剑,一步一步,朝高台之上,楚王宝座,坚定行去。
门缝紧闭,项隆德会心一笑。
便在此时,他听到身边传来另一人声响,“恭喜隆德吾友飞黄腾达。”
项隆德悚然一惊,扭头去看。
却是曹尚宥倚靠着围墙,玩味地望了过来。
项隆德赶紧收起面上笑意,对曹尚宥拱手说道:“曹军师谬赞,若不是曹军师出谋划策,就不会有我们今日成功,更不会让主公赏识下臣。”
曹尚宥微微一笑,“当初提议让你在项建身边当暗棋的人,确实是我,但是暗棋不只你一人,能够活到最后成就大事的唯你而已。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是你用双手挣来的,不用谢我。”
“曹军师神机妙算,下臣不敢不服。”项隆德再次拱手,不过面上却露出一丝疑惑,“只是……”
曹尚宥抬了抬手,“大势已定,若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项隆德这才问道:“不知道林火他们,知不知道,从他们进入楚国开始,便是在军师的监控之下?无论是与我相遇,亦或是后来与军师的相遇,更连我那三哥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军师言中,当真在最后关头投诚林火。但若他们知道自己做了棋子……”
曹尚宥哈哈一笑,“他们为何会知道?难道隆德要出卖我?还是你已经原谅了你那个三哥,准备与他重归于好?”
项隆德赶紧摇头,“下臣自然不敢多言,也不会和项昌意和好如初。”
曹尚宥点了点头,“那这问题,便不是问题,下一个吧。”
项隆德拱手再问,“如今朝中大臣,包括大王都已经了解主公的手段。主公一把火烧了两卷册子,便是收买了文武百官的人心。想必军师也明白,主公的楚王之位置已稳。而且主公今日所得,全部出自军师之手,军师为何不……”
曹尚宥看了他一眼,“为何不走到台前?”
项隆德闭口不言,实则默认。
曹尚宥摇了摇头,“古来功高盖主,哪个得以善终?”
项隆德恍然大悟,“多谢曹军师提点。”
曹尚宥哈哈摆手,“我什么都未说过,你什么都未听过。”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乏了乏了,我便回去休息了。”说罢,曹尚宥转身便走。
项隆德在曹尚宥身后,一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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