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不改。
这是伍庚心中给猫怔仲的评价。
黄袍老祖出山,天下之大,谁能与之交锋?
明明是山穷水尽之时,偏偏这猫怔仲又跳了出来。他以为他是谁?没错,他是天位,他已是万人之上,可是黄袍老祖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猫怔仲这般叫嚣,难免令人感到有些可怜。明知不可为还要挣扎,败犬的嘶吼,尤为可悲。
他是没有机会的。
伍庚已在心中,为猫怔仲立下结局。
猫怔仲或许就会因为自己这般不智,最终落得身死。
能够见到猫怔仲死,对伍庚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情。然而,他却又在心中感到一丝悲怆。
伍庚这一生,便是要与人斗,与天斗,与命斗。他相信未来,要握在自己双手之中。然而黄袍老祖的出现,却是令他感叹,这世上真是“人力有穷时”。
就算天位又如何?天位之上仍有天人。
即便天人又怎样?天人最终难敌时光。
这般蜉蝣撼树的无助,算是感同身受,亦或是兔死狐悲?
即便是伍庚也说不清楚的。
就在他以为黄袍老祖,将会一击杀死猫怔仲之时。黄袍老祖似乎并未将猫怔仲话中不敬发在心上。
地上众人骤觉压力缩减,却是黄袍老祖低头去看猫怔仲,就像是俯视凡人的神祗,“听说这些年出了一个年轻剑客,年纪轻轻已经到达天位,那个人便是你吗?”
猫怔仲还未回答,倒是山师云答道:“那人叫做柳凤泊,已经死了。”
“哦,死了啊。”黄袍老祖话中无悲无喜,“武道路上,便是有无数青年才俊折戟沉沙,虽是可惜,也是无奈。”
猫怔仲被黄袍老祖盯着,身上压力陡增三成,但是他依旧挺直脊梁,一如他平时模样,“有人说我认识他,可我并不记得。他死了,但我还活着。会不会折戟沉沙,打过才知!”
话音刚落,猫怔仲已然挥刀,飞身而起。逆着黄袍老祖身上淡淡光芒,猫怔仲就像是一直飞蛾扑火。
黄袍老祖挥了挥手。
或者他根本未曾挥手,他只是动了动衣袖,猫怔仲便从半空跌落下来,坠落地上,惊起泥尘一片。
黄袍老祖淡淡说道:“天位与天人,差之一字,却有天壤之别。有史以来,仅有一位天人,被百余天位围困落败。那位还只是初入天人而已。你又何必逞强,与吾动手?”
他的话语并不尖锐,声线更是平淡,就像是说着今天天气不错。由黄袍老祖说出这种话来,谁会不服?
可是猫怔仲从泥尘中站了起来,拎着直刀,“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挺直腰杆,猫怔仲扬起头颅,眼中怒火熊熊,“我看不惯!”
话音落,猫怔仲再次腾空而起,朝黄袍老祖直冲而去!
黄袍老祖衣袍再动。
却见到猫怔仲于半空之中扭过身子,侧身一闪。他避过那无形挥击,朝黄袍老祖继续加速。
转瞬之间,已到黄袍老祖面前。
不,他比黄袍老祖飞得更高。天空中雷光映射,将他身影照亮在每个人瞳孔深处。刻进脑海的,除了这身影,还有那声震天怒吼,“谁!都不能!俯视于我!”
刀刃被猫怔仲真元激得通体发红,与那黑夜之中,便如同一道猩红流星。
流星撞向黄袍老祖。
却在那一瞬,众人耳边,似是闪过一声叹息。
天地间皆是这声叹息。
这叹息,来自于黄袍老祖口中。
一瞬,似是极快,可又在黄袍老祖手中极慢。
在那一瞬,他抬起手来。明明只有一瞬时间,可在场众人却能把他抬手姿态,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一丝,一寸一寸,通通落入眼帘。
随后,猫怔仲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滴滴血珠落在刀刃面上,那凡兵寸寸崩裂,在黑夜之中,就像是被铁锤砸开的火星,星星点点缀在夜幕之上。
猫怔仲攻如流星,此刻犹如流星一般坠落地上,砸出浅浅坑洞。
喧闹夜,此时鸦雀无声。
伍庚看着猫怔仲躺在坑洞之中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嗟叹。想猫怔仲曾经何等不可一世,如今却又败得这般难看。
黄袍老祖低头看着那坑洞,缓缓说道:“你有天资,他日说不定能窥武道巅峰。吾今日放你离去,且不要在此妄送性命。未来你或许能与吾等坐而论道,不必在此纠缠不休。”
老祖此话一出,最先变脸便是伍庚。都到了这何种地步,虽然他对猫怔仲产生些许同情,可又怎么能功亏一篑?
然而,不等他去说话,猫怔仲又站了起来。
崩裂刀刃,将他身上划开数十口子,鲜血泊泊而出。
可他依旧站了起来,拎着孤零零的刀柄,破了一身衣衫,背脊却像是一柄长剑,直指天际,“放屁!老家伙,谁稀罕你放我一马!你要放我,我却不会放你!”
说着,他又要飞身再起。
黄袍老祖探手往下一按,虚空之中,又将他按回地上,“你若是想要切磋,也该换上长剑,吾能看出,刀法非你所长。”
“杀你!用刀就够!”猫怔仲骤然挥刀,斩破那无形束缚。
“冥顽不明。”黄袍老祖猛然抬手,又重重下压。
猫怔仲举起双臂,无形气浪压得他衣袍飞扬。
黄袍老祖渐渐捏紧手掌,“最后一次机会,莫要逼吾痛下杀手。”
猫怔仲在那重压之下,浑身皆在颤抖,然而他依旧仰着脑袋,张狂大笑,“老鳖龟!你屁话太多了!”
黄袍老祖手掌紧握。
漫天之上雷光闪烁。
猫怔仲便在那雷光之中,发出一声长啸。
浑身上下,皆是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猫怔仲口鼻溢血,被压垮在坑洞之中。
一切回归平静。
黄袍老祖再挥手掌,将漫天雷光散去,随后说道:“你对吾无礼,吾却已知佛心。废去你一身武功,等你醒来,好好做个普通人吧。”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废了猫怔仲一身修为,这和杀了他有何区别?他一生树敌无数,没了这身武功,只怕是连死都不如。
佛心?魔心?
留其性命,便是宅心仁厚?或许在天人看来,便是如此?
大道无情,天人亦然。在场众人,或多或少,明白了其中些许道理。但是,没有人能出声指责,谁敢?
在场之人,唯有一人在此刻高呼,“好个佛心仁厚!”
众人去望,要寻是谁这般大胆。
目光尽头,便是那个铁塔身躯,如墨浓眉立起,宛若发怒大熊。
董蛮武握住腰间匕首,隔着天地之遥,与黄袍老祖对视。
天位猫怔仲或许还有些资本,与黄袍老祖叫嚣,董蛮武一介武将,一生执着于沙场谋略,又有什么资格嘲讽天人?
黄袍老淡淡说道:“你与吾当年很像。”
“不。”人熊淡淡回应,“你不如本帅。”
“呵。”黄袍老祖笑了,他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地面,地上黑一门与九婴甲士,纷纷低头,为他让出道路。
众人这才发现,黄袍老祖面容之上,不过三四十岁。
黄袍老祖行到人熊面前,而人熊依旧端坐马上。
明明是他仰头望人熊,可给人感觉,却像是人熊被他俯视。
黄袍老祖目光扫过人熊,扫过飞羆军全体,随后他微微一笑,“下马。”
两字出口。
数千良驹轰然跪地!
马上骑士纷纷滚落马下,一片人仰马翻。
人熊胯下战马首当其冲,口吐白沫之下,将人熊摔下马去。
幸好人熊马上功夫了得,两腿微弯,稳稳落地。
他那两条如墨浓眉皱起,死死盯住黄袍老祖。
黄袍老祖抬起手掌,再说两字,“跪下。”
威压,如同波澜蔓延而出,黄袍老祖身周层层跌宕,人潮纷纷弯折膝盖,无论黑一门,九婴,亦或是燕军,飞羆军,尽皆跪伏在地。
唯有一人。
人熊单掌撑地,死死咬住牙关,双膝打颤,偏偏一寸不落。
他满头大汗,但是用尽全身力气,就在黄袍老祖面前,重新站直身躯。
区区凡人,与“神祇”对视,凛然不惧,“我是大燕的将军,大燕的将军,不会下跪!”
一语落。
人熊身后,那数千飞羆将士,竟然也顶着天人威压,纷纷直立而起。
“飞羆铁军!从不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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