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利津从马上跌落下来。
他侧腹中了一箭,伤口就像火在燎。
战马颠得重,他便摔得狠,膈着石头滚了几圈,那箭枝已经折了尾羽,嵌入骨肉之中更深。
这一摔,跌得他浑身骨筋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疼痛麻痹了半边身子,令绘利津动弹不得。
失了心气,绘利津也不想动。
他仰卧在草地上,望着树隙之后那银灰月色,周遭那些厮杀,嘈杂,吼叫,渐渐消失不见。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败了啊。”
他被姜杉用不同诱饵,一步步诱入陷阱。
食饵放在哪头,他便奔赴何处。
不就是和狗一样?
堂堂狄国大王子,被人遛得和狗一样。
这笑话真是好笑。
绘利津不由笑出声来,可笑了几声,眼中又涌出泪珠。
是疼痛,亦或是心死?
姜杉啊姜杉,究竟是何许人也?
当第二波箭羽袭来,绘利津望着那箭头寒光逼近,越来越大,越近越寒。
勾心斗角半辈子,死在一个文弱书生手中。
真是笑话!
绘利津嘴角含着苦笑,就要闭上双眼。
突然!
一道黑影,两滴温热,满眼赤红!
鲜血滴入眼中,黑影拦住月光,箭头穿透胸腔。
那点滴赤血顺着箭头,星星落落。
扎卡用身躯,为绘利津拦住枪林箭雨。他屈身跪在地上,双臂撑住沙泥,背后不断传来闷响。
绘利津睁大双眼,扎卡便是血海之中,那堵围墙。
“大王子。”扎卡嘴角不断涌血,却还艰难说着,“他们说你假仁假义,我脑袋不好,但我是不信的。或许你都不知道,在你出生那天,我家草场落了一场大雨,才有丰润草场,才不至于让我家颠沛流离!我是信你的,你是狄国之王,你必定会是……”
“他什么都不是。”赵恬立在扎卡身侧,轻轻一推。
扎卡已然气绝,倾倒泥中。
绘利津面露愕然,犹未反应过来。
不知何时,周遭喊杀声响,已经渐行渐远。
赵恬看着扎卡尸体,见着他背上宛若箭林,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勇士。”
他又俯视绘利津,“是你害死了他们!你什么都不是。”
绘利津不知从何处来了力量,朝着赵恬嘶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
“嘭!”
赵恬单手扬钢枪,用枪尾把绘利津敲晕。
绘利津没有丝毫挣扎,便扭头晕厥过去。
赵恬将绘利津交给身后兵卒,幽幽说道:“姜先生说了,他现在还不能死。”
这是绘利津听不到的话语,谁也不知道,等他醒来之后,将会面临何等抉择。
然而战场之上,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燕军在姜杉带领下,先用假情报,让绘利津自认为胜券在握。如他这般自负之人,绝不可能选择死守主帐。姜杉便是算准绘利津这般心思,令绘利津心生疑窦,从而方寸大乱。
姜杉所做的,不过是在绘利津自认为主帐安全,心中最为放松之时,悍然发动突袭,将狄军彻底打蒙。
若说燕军大胜,燕军之中还有人会心头不忿,那必然是如今站在主帐之外六人。
军中六大将军。
能够看得出来,他们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
那便是他们手中锦囊。
齐将军将锦囊死死捏住,面上全是愤慨。周遭另外几人,也有这般神色,甚至在他们眼底,都能够看到疑惑神采。
可偏偏,这六人聚到一块儿,谁都没有开口。
又似猜忌,又似难堪,萦绕在这六人身周。
他们都知道对方心中自有打算,甚至也知道读点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没人开口,去问一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便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等待这一个人回音。
那人,便是姜杉。
这六位将军很是焦急,从伏击打响直至现在,他们已经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半时辰。
明明战役打响,每一次拼杀,都是一份军功。
姜杉可是说了,最终忻鼎盛的资源应当如何瓜分,首当其冲,便战功。可他们在黑夜中站了一切,岂不是毫无军功可言?
他们原本想要质问与姜杉出征那人,可是等一圈环顾,事情似是有些蹊跷。似乎姜杉并没有动用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这计谋,就连自家人都算了进去。
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这六人之中,没有一人是真正蠢货。
他们六人见到帐外情景,就已全是心知肚明,但他们还心存一丝侥幸,或许姜杉还会有其他安排?
心存侥幸,他们便聚在主帐之外。
等待……
那一身花袍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残军交给后军打扫,姜杉对这些琐事并不上心,索性带了手下回营。
毕竟如今已是大胜之势,这些收尾工作,自然无需姜杉动手。
再说了,主帐中,还有更为重要事情。
当他远远望见那六名将军之后,嘴角立即浮现出一愣冷笑,随后翻身下马,快步赢了上去,“诸位将军!见谅见谅。”
“呸!姓姜的小子!见谅什么?”齐将军率先开口,他将手中锦囊狠狠甩在姜杉脚边,“这便是你的计策?”
姜杉看了一眼脚下,并不着恼,轻描淡写说道:“齐将军说得没错,这就是鄙人的计策,而且,从现在的状态来看,这计策非常成功。”
“这叫成功?”齐将军怒道:“我的弟兄们在你要求的地方,埋伏了一宿!就连半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姜杉摇了摇头,将锦囊拾了起来。
他轻摇锦囊,从中拎出一张字条,轻声说道:“想必各位将军,都收到了吧。”
众人默不作声,但皆是下意识摸向身边锦囊。
姜杉继续说道:“我在每份纸条上,写的东西大致相同。都是和各位将军约定,夜半子时,便于各位将军汇合,一同突袭那绘利津。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人相约的地方,绝不一样。也就是说,会有六个集合点。”
众将陷入沉思。
“六处伏击地点,绘利津分身乏术,他只能选择一个。”姜杉将目光环视全场,轻声叹气,“我猜想,我们军中肯定还有奸细。所以放出这次消息,一来是让绘利津上当,二来便是揪出叛徒究竟是谁。”
众将屏息,或是面面相觑。
姜杉幽幽叹息,“蒙蓝谷,我给过你机会了。”
所有目光,定格在蒙蓝谷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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