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中喜气洋洋。只因为狄军已经溃败撤退,扬獍身亡冀国退兵,齐国原本便是在黑一门与九婴裹挟之下,齐国将士巴不得早日归乡。
这场战争来势凶猛,去得也是如此迅速。
将士们需要欢庆,至于战后的利益归属,那些都是政客需要磨嘴皮的事情,与这些浴血将士无光。
胜利,便是他们所需要之事。
庆典更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烹羊宰牛,将士们忙得不亦乐乎。可山师阴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背着双手,站在自己帐篷外,看着燕军兵卒欢声笑语,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认为他是在为姜杉忧心。
毕竟姜杉毒气攻心,从前日回营之后,昏迷至今。
但是姜杉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山师阴自己心中明白。以至于林火心急火烧地让他快去寻找石镇,他便一口答应下来,随后无动于衷。
而此刻,他在等待。
望着略微发灰的天色,静静等候。
等待一个消息。
准确来说,他在等一个人。
也可以说,他在等一个人头。
等待终于迎来归人。
一袭黑衣从那灰白天空之中,飞驰而至。
军中将士虽然准备庆典,但是没有放松警惕,立刻就有人敲响了警钟。燕军,特别是飞羆军,将自己面对黄袍老祖的无所最为,视作此生最大耻辱。
即便是天人,也要落下。
弓弩就位,却未激发。
因为来人是此次战斗的友军——猫怔仲。
便在所有人注目之下,黑衣猫怔仲直落而下,重重落在山师阴面前。
那激起风岚将山师阴长发拂乱。
山师阴却面不改色,直勾勾盯着猫怔仲。
实则是盯着猫怔仲手中染血麻袋。
警钟停滞下来,将士们重归庆典。
待得人群微微散去,猫怔仲才咧嘴说道:“欢迎本座的排场,还是稍小了一些。”
若是平时,山师阴免不得和猫怔仲斗嘴,今天他却没有这个心思,直截了当问道:“得手了?”他的双眼,始终盯着那布袋不放。
猫怔仲将手中布袋随意一抛。
那布袋便滚到山师阴脚边。袋口张开一半,露出其中事物——一颗人头。
山师云的人头。
山师阴看着乌云叔的人头,浑身战栗,脸颊更是不断抽搐。那张俊美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似是安心,又似痛苦,更有快意。
他捏紧双拳,猛然朝北一拜,“爹爹!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
猫怔仲打了个哈欠,“你叔叔临死之前,还有一句话带给你。”
山师阴稳住心神,淡淡说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不管你想不想听,本座只管把话带到。”猫怔仲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山师云可以死,九婴不能亡。”
山师阴冷冷一笑,“无需他一个叛徒操心,九婴我自会回去打理。”
猫怔仲耸了耸肩,“随你高兴,本座只是把话带到。还有,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好了剩下两个愿望,记得随时来找本座。本座会在哪里,你自然知道。”
山师阴点了点头,“黑一门,也确实需要打理一番了。”
猫怔仲不置可否地哼了哼,随后足下一踏,飞天而去,又化作一道黒芒,消失于迷蒙天际。
待得猫怔仲远去,有一小兵才敢靠近过来,对山师阴恭敬说道:“山师先生,大将军请先生快些赴宴。”说着,不忘打量地上人头。
山师阴收拾心情,对那小兵微微一笑,“我这就前去,倒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情。将这人头,替我拿去喂狗。”
“替先生做事,哪敢说是麻烦。”小兵赶紧抱起地上人头,便准备离去。山师阴又将他叫住,“对了,还有谁没来?”
小兵抱着人头,回想了一番说道:“林大侠似乎也没有到。”
山师阴点了点头,他心中猜想,大概也知道林火去了何处。
毕竟不能参加宴会,还有几人。他们更想快快离开此地。
其中一人,便到了不得不和林火告别的时候。
战场向北不远,冀军收拢残军,正在准备撤军。
拓跋元一在军中忙前忙后,倒是管得有条有理。而他目光,仍旧不是瞥向一处,那是在冀军军政之外,两人身影。
吕玲玲与林火并肩而立。
“火哥。”吕玲玲轻轻唤了一声。
林火望着冀军军阵,开口说道:“这马贼不说人品,行军打仗倒还是有些本事。”
吕玲玲看着林火侧脸,“火哥,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林火沉默片刻,将目光收回,望着身边吕玲玲,“你该回到冀国去,你的臣民需要你回去。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冀国,这也是你们吕氏的责任。”
吕玲玲已是眼眶泛红,“我知道。你说的我全都知道。可是……可是火哥,你答应过我。”
“是的,我都记得。”林火正色道:“我答应过你,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我也不能放任酒鬼不管,燕国对我来说还有太多事情,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吕玲玲伸手去抓林火衣袖,“你若是不走,我便……”
“不要说这些孩子话。”林火轻轻避开吕玲玲手掌,“你可是要去做冀国女王的大人了,可不能给我这做哥哥的丢脸。”
吕玲玲那只手掌孤零零地顿在半空,“哥哥?”
林火点了点头,“吕烽是我兄弟,你是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吕玲玲双眼满是氤氲,“你真不明白?”
林火摇了摇头,“谁能不明白?”
吕玲玲愣在原地半响,泪水便在眼眶直中打转,最终没有落下。
林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吕玲玲别过头去,“我明白了。”
林火也不敢再去看她,同样别过脸去。
吕玲玲幽幽说道:“火哥,你说得对,我的臣民需要着我。他们在等我,但是火哥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也在等你?”
林火皱了皱眉,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吕玲玲已经翻身上马,“你说我是你妹妹,那么渡鸦姐姐,又是你的什么?”
话音落下,不等林火回答,吕玲玲已经拍马而去。
独留下林火一人牵着马儿,立在原地发呆。
渡鸦?
林火听着这个名字,突然陷入迟疑。他原本想要回答吕玲玲,他欠了渡鸦许多,渡鸦对他而言,便是另一个妹妹。
可是话到嘴边,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这般时候,另一个红衣身影又闯入他脑中。
他喜欢的人分明就是南柯姑娘,又关渡鸦什么事情?
浑浑噩噩之间,林火已经离开齐军,走在归途路上。
他最终决定,还是先把这些儿女情长放在脑后,毕竟现在姜杉还在危险之中。也不知道红袍儿能不能及时找到石镇。
若是无法寻找石镇,姜杉岂不要一命呜呼?到时候,他该怎么和水玉母女交代?他又该怎么和自己良心交代?
林火心中暗暗懊悔,当时大胥先生突然降临,他竟然忘了求大胥先生留下救治姜杉。如今又要去哪里寻找大胥先生,要到哪里去找石镇?
他更懊悔,便是当初不该去小姜村寻找姜杉。
否则姜杉也不会出山,这个时候,他该在家中和妻女一同享受平凡之乐。
吕烽之死已经让他心肠寸断。若是姜杉再病死此地,林火必定会抱憾终身。
左思右想之间,林火已经行到燕军大寨之外。
然而应当欢腾的庆典,此刻营中竟然满是骚乱,更有浓烟滚滚而上。明明敌军皆已退走,为何寨中会有喊杀声响?
突然一支利箭从营地之中呼啸而至。
林火立即飞身下马,躲过夺命飞矢。
他望着混乱大营,眉皱如川。
大营之中,究竟发生何事?
千里之外,昌隆王宫,燕王武莫将杯中烈酒饮尽,对身边卞兰冷冷说道:“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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