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浓烟熏染,碧空镀上黑云,艳阳躲于云后。
火仍在烧,吕烽进入火场时,所斩开那通道,已然封闭。
而村落之外,吕巍未曾离开。
吕巍仰头观察天色,“要下雨了。”
马明上前几步,顿在吕巍侧后方,拱手道:“殿下,三王子这般奋不顾身,难道真有其事?”
“即便是真,如今即便我们再去救火,也是于事无补。况且……”吕巍眼角抽搐,“会是真的吗?”
“就如殿下所言,快下雨了。”马明嘴角微翘,“雨过之后,便知真伪。”
“雨过……之后?”吕巍似是陷入回想之中,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马明疑道:“殿下何故叹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吕巍摇了摇头,“只是马郡守方才所言,但是我母后在我儿时,时常对我说。”
“哦?”马明倒是来了兴趣,试探问道:“也不知皇后娘娘,为何常说此话?”
吕巍闭口不言,眼中却有回忆。
马明眉梢一挑,轻声戏谑:“难道殿下年少时最怕打雷,皇后娘娘才会一直安慰殿下?”
“胡言!”吕巍立即回过头来,“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怕打雷?”
马明做出诺诺状,“是下臣乱了尊卑,还请殿下赎罪。”
吕巍瞪了马明一眼,重新转过头去,望向冲天大火,“其实……若不是马郡守在大庆出谋划策,相比我也已埋骨沙场。看在这等情谊份上,也就和马郡守推心置腹。”
马明心中暗笑,面上受宠若惊,“多谢殿下抬爱,臣自当守口如瓶。”
他的目的,自然是将吕巍留在此地,也不在意吕巍要说些什么。
吕巍却没能发现马明心思,犹自望向远方,“父王生有三儿一女。幺妹不论,三位弟兄之中,父王最不喜欢我。”
马明眯起双眼,这等王家故事,倒是未曾听过。
吕巍双眼失了焦距,全然沉浸于往事之中,“父王他喜欢二弟俊俏,说是有他当年风范。他更爱三弟能文能武,有雄主之相。就连扬獍,一个不知爹爹是谁的杂种,他也在百官面前,多有夸赞。唯独我!”
牙关骤然咬紧,吕巍眼中满是愤恨,“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二弟三弟!无论我多么努力!永远都还不够!”
吕巍冷冷一笑,“母后总对我说,雨过之后,便是天晴。可,大雨倾盆,从未停歇!”
他伸出手来,指向眼前大火,“今日,且不说他是否在这火中。即便是!即便我也如三弟一般奋不顾身,冲入火海,他依旧会质问我,‘为何让兄弟姐妹身陷险境,为何没能早点出现!’这……”
吕巍顿了顿,脸色复杂,“这便是大冀之王,这就是我的父王。”
马明听后,一时之间竟也接不上话。
两人之间,气氛压抑。
就在此时,火场之中,炸开一道爆响。一根铁枪,萦绕火光,飞窜而出,重重扎入土中。
而那火焰朝内回缩,转瞬之后,喷射而出。
火舌之内,有一道人影蜷缩其中。
不!
是两人!
吕烽赤裸上身,怀中用衣衫包紧一人,突围而出!
那火便如一张大手,拽住吕烽衣角,要将他拽回体内。
可吕烽发出一声怒吼,生生于虚空之中,再踏一步。
一步之遥,生死之别。
吕烽浑身带火,从空中跌落下来。
草上一滚,火灭了七七八八,仍有几处火星,黑烟袅袅。
他显然灼伤不轻,疼得呲牙咧嘴。
可他落地之时,仍不忘扭转身躯,将怀中之人,尽量护住。
其余人群,看得目瞪口呆。
吕巍立即驱马向前,马明在他身后,将军中甲士稳住。
吕烽却是顾不得处理身上火星,赶紧将布套平放地上,掀开束缚外衣。
冀王面容露出,双目紧闭,宛若死了一般。
吕巍大惊,“父……父王!”他立即滚鞍下马,奔向吕伯邑身侧。
吕烽立即扭过头来。
满面尘灰,披头散发,将他衬得仿佛野兽。
吕巍被吕烽目光一刺,不由顿住脚步。
吕烽不再管他,伸手探查吕伯邑鼻息。
手指猛颤。
吕烽立即伸出手指,按住冀王脖颈侧面。
浑身发僵,吕烽颓然跪地。
吕巍已然明白,他深深叹息,也不知是如释重负,亦或是同样痛心。
他上前几步,探手要抚吕烽肩膀。
谁知吕烽骤然回头,一把攥住吕巍手腕,“这下,你高兴了?”
吕巍吃痛,暗呼出声,“三弟!”
“别叫我三弟!”吕烽猛然起身,一脚将吕巍踹翻,“你不配!”
吕烽已是筋疲力尽,可他毕竟天生神力,外加盛怒之下,这一脚硬将吕巍踹出一口鲜血。
吕巍也是怒火上涌,立刻爬起身来,一拳砸在吕烽面上,“混账小子!我可是你大哥!”
吕烽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转瞬又扑过来,“你算什么大哥!”
吕巍也有武艺,可与吕烽自然不能相比,被吕烽抱住腰头,掀翻在地。
不等吕巍说话,吕烽已经骑他身上,挥拳猛揍,“若不是你贸然出击!大庆如何能破?若不是你袖手旁观!父王还有一线生机!若不是你只知勾心斗角,不学治国之道,父王又怎会时至今日,还需独立苦撑?我把机会都让给了你啊!我是多么相信你啊!”
“让给我?”吕巍原是抱头硬扛,听到吕烽话语,目中凶光毕现,“你当我想要吗?”
他硬挨吕烽一记重拳,死抓吕烽灼伤伤口。
吕烽发出一声痛呼,体力无以为续。
吕巍趁机抽腿,将吕烽踹退,重获主动。
吕烽倒在吕伯邑身侧,拼命挣扎身子,奈何无力撑起。
吕巍抹去嘴角污血,亦是摇摇晃晃,“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证明,证明我也是父王的儿子!我也是吕家的骄傲!可父王根本不喜欢我!他根本没有爱过我!”
“老三!我羡慕你!我甚至嫉妒你!”不顾枪身滚烫,吕巍将那吕烽钢枪,奋力拔出,一步一步,走向吕烽,“从小到大,父王都在夸你,父王的目光始终在你身上,而我!堂堂大王子,却只能看着你们背影。”
“得万千宠爱,你却选择离开。你把机会让给我?”吕巍拖着钢枪,行到吕烽身前,冷冷一笑,“我不要这施舍!”
长枪高举!
吕巍眼中,凶光毕露!
就在此时,一只手掌,抓住吕巍脚腕。
吕巍不由低头,满面惊诧,“父王?!”
却是冀王重睁双眼,将他脚腕拉住。
他这一愣神,吕烽复起,一记头锤轰中吕巍胸口。
吕巍一时气闷,钢枪脱手,人跌滚地。
吕烽也已不管吕巍,拉紧吕伯邑手掌,几是喜极而泣,“父王!父王!”
吕巍跌坐地上,看着两人身影,面色莫名。
谁知吕伯邑挣了吕烽手掌,站起身子,朝吕巍蹒跚而来。
步步靠近。
吕巍对这位父王仍旧怕极,一时之间只记得撑起身子,却是呆若木鸡。
吕烽不忍,“父王!大哥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吕伯邑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吕巍身前,扬起巴掌。
吕巍闭上双眼。
巴掌,没有落下。
吕伯邑将吕巍拥入怀中,手掌轻抚后脑。
吕巍刹那失神。
“父王……父王!”吕巍反手抱紧自己父亲,泪流满面,“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父王夸我一声,让父王多看我一眼……我……”
泣不成声。
那轻抚手掌骤然顿住,吕伯邑将自己儿子,紧紧搂住。
父子相拥。
吕伯邑伏在吕巍肩上。
吕巍似乎听到,父王在他耳边轻语,“巍儿,爹对不起你啊……”
话语,若有似无,似幻亦真。
手臂垂下。
冀王阖目。
“父王!”吕烽狼狈爬来,将吕伯邑搂住,放声痛哭。
天裂炸雷。
倾盆雨下。
火光之外,丛林之中,想起嘹亮号角。
狄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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