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算你已经是天位,都不一定躲得过去。
那可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可能是记忆里奶奶亲手煮的胡辣汤,也有可能是……晕船。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孩子,林火从来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船。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都是在船上度过。从龙江小船入得吴国国境,随后便换了商船直入吴国腹地。
一开始林火凭着天位体质,还能够忍受那些摇晃。可是他体内原本就有伤势,安稳下来之后,那些暗伤便一一浮现。林火再无精力分神再顾自己晕船,彻底吐了个昏天黑地。
商船上掌柜的孩子,还给林火编了个顺口溜,“一言不发,二眼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久久不停,十分难受。”
这段顺口溜倒是把林火的窘态说得惟妙惟肖。
林火对此也只能无奈。甚至大半个月后,他已经疗伤完毕,明明不再为晕船担忧,可是只要站在甲板上,林火便没由来地觉得难受。
他吐也吐不出来,就是手足无力。这番船上生活,倒是给林火留下了心理阴影,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长时间坐船了。
大船入港,正是清晨。
江上烟云缭绕,船帆张开将影子印在云雾之上,随后船头坚木破开雾霭,也将天边光彩从那破口带了进来。就像是流水一般的光线,唤醒船坞的一日之晨。
码头上便忙碌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指挥船运通畅。
码头苦力赤膊这上身或是寄绳绑锁,或是准备搬运货物。
水运已经成了这里人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水运为他们带来财富,给他们来了货品,更是将吴国大地拱卫其中。
龙江,细流,蜿蜒盘绕,便是吴国的天然屏障。
吴地景色已与北方截然不同,屋舍便显得紧凑些,像是一栋栋白墙相连,顶上黑瓦攀附在屋脊之上。如果开了天窗,推窗而出,便能从一间屋子顶上奔到另一间去。想来这是不少孩童喜欢的游戏。
商船进入内港。
武梦这一路来并未受到晕船的影响,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岸边杨柳依依,若低垂到内港河面之上。
她在看着岸上江南,林火便在舱里看窗中的她,如诗如画。
但是林火知道,她俩之间空有回忆,可却横着一个燕国,如今又多了一个渡鸦。
商船靠岸,搭起下船板子。
林火这才从船舱里冒出头来,跟在武梦身后下了船去。
而当他踏上共工城外码头,方才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是这样令人心安。他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看身后商船,却见到闻天将他目光拦住,“怎么还没坐够?”
林火赶紧摇头,重新回过头来,他可是不想再坐船了。
可是林火转念一想,闻天明明知道他晕船,还特意吓他,岂不是成心看他笑话?
林火立即扭头去看闻天,却是没能从闻天眼中捕捉到蛛丝马迹。这人还是和当年在山上一样。当年他是痴迷武学,如今一心一意要将刘策给他任务圆满完成。
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林火原本觉得自己在一众朋友中已经算是无趣之人,如今和闻天相比,那才是真的自愧弗如了。
不过,越是冷面无言之人,越是让人想要知道那人另外一张面孔。
林火想起白润来。白润也是出了名的谦谦公子,可惜喝完酒后便成了鼎鼎大名的登徒子。
这般想来,当年林火只与闻天讨教武学,倒是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要是让姜杉来说,没有一起喝过酒,那可算不上是朋友。
想到这里,林火便将闻天肩膀搂住。
闻天略微皱眉,将林火手掌拍开,“做什么?”
林火被他拍开手掌,却也并不在意,嬉笑道:“我可记得上船之前,你说要尽地主之谊。正好,你们吴国的共工酒我可是久仰大名,今天可得让我见识见识。”
闻天点了点头,“我说过请你,自然没有问题。”
林火微微一笑,倒是一些期待闻天喝醉会是什么样子。
却见闻天接着说道:“不过,先要见过主公。”说着,他便顿住脚步,抬手指向码头一棵桑树下,“接我们的人到了。”
林火也只能依他。毕竟到了吴国境内,刘策师兄不仅是派闻天救了他们性命,更是贵为吴王,若是到了“共工城”第一件事是去喝酒,而不是去拜访刘策师兄,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林火挠了挠头,若是让姜杉来选,或许他会选择直奔酒肆。
闻天领着林火与武梦到那车旁。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质腰牌在车夫面前晃了晃。那腰牌看着像是黑檀木质地,上刻独角瑞兽。
车夫见到闻天手中腰牌,立即站直身子,朝闻天深鞠一躬,“小人穗风营张辞见过……”
弯腰未至一半,便被闻天拖住手臂,“不必多礼。”
闻天又将林火与武梦引到车上。他敲了敲马车木板,“哆哆”两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商用船坞自然不会造在城中。
马车钻出杂乱马头之后,林火便撩开挡帘,望向远处“共工城”。
古人说见微知著,林火便是觉得,看一个国家的都城,往往能够看出这个国家的韵味。
大都欲攻,昌隆卧龙,静宁伏虎,而眼前共工城却是那般精巧。
而这种精巧与齐国国都“熏享”那种精致又有不同。“熏享”虽然精致,也确实符合齐王一向贪图享乐的特质,然而这份精致却又空洞无物。这也和齐国这些年的国体有关。
他生存在冀国与燕国夹缝之间,是为缓冲之地,便是始终要看人眼色行事。一个国家若是没了骨头,那便真的丢了魂魄,站不起来了。
可是“共工”城精巧却不是华而不实。城墙上每一块砖头几乎都是一般大小,城头上军械排放与那城垛间隔,看着便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但是林火也能够从精巧布局之下,闻到血腥味道。
整座城池便是一个整体,每一处布局都其中重要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打起仗来,这便是一台最高效的杀戮军械。
林火可是曾经在九霄的书里见过,即便是天人来攻“共工”也将会陨落城下。
天人已是人间之神,但是在传说中,共工连不周山都能拦腰撞断,其心之坚,又岂会惧怕你区区人间之神?
林火思绪,便在他一路见闻,以及那些传说故事中打转。
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赶到城门之外。车夫向着门卫展示了另外一块腰牌,林火身在车内,并未看清他掌中腰牌模样。
不过门卫见到马夫腰牌之后,并未多说一言,便让他们顺利进入城中。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嘚嘚嘚”的清脆。
林火闭眼去听,甚至能听到远方悠扬钟响。这燕国,可是听不到寺庙钟声的,这种切实变化,让林火进入吴国境内的实感更强。
便在他感受之时,身边武梦突然出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闻天轻声答道:“去见主公。”
武梦指着窗外马车方向,“这可不是去王宫方向。”
林火闻言一愣,同样望向窗外,却是见到马车朝着另一方向行进。
他扭头看着闻天,一边安抚武梦,“闻天师兄若是想要害我们,我们岂能活到这里?”他话中这般说着,一只手却是偷偷靠近身边千磨剑柄。
武梦听到林火劝慰,便闭口不言。
闻天却似是没有见到林火那小动作,亦或是他根本懒得解释,径直并起双眼假寐。
这辆马车,究竟驶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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