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他们俩的后面，最后一个钻了进去，外面的隆隆炮声依旧，一泼泼尘土随着大地的震荡稀稀疏疏地往下落。
阳光透过龟裂的石缝射了进来，映照在洞内形成点点斑驳，除了依稀可见的几具尸体，一簇光正照在了满身鲜血的老布脸上，而他的腰部已经被巨石完完全全地给压住了。
喜子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慌乱地用手指在老布身上几个骇人的伤口处封堵，眼瞧着两只手不够用，他甚至还上了脚。
“你……他么的……本来我还能说两句话的，你再折腾会儿我就直接嗝屁了……”老布微微睁着眼，吃力地对喜子说道。
“老板……”喜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还没死呢……嚎什么啊……你说你这让我怎么放心……千八百号人放你手上能行么？”老布有声无力地说。
“我不要什么千八百人，我就老板好好的活着。”喜子抽泣着道。
“放你娘的屁，就算没今天这档子事儿，我也活不了几年，要是队伍在你手里没了，那我才他么是死不瞑目呢！……”老布废力地瞪大了双眼，对着喜子一通数落。
“啊……呜……”喜子泣不成声，一身肥肉随着他的抽泣颤抖。
“就知道哭……人家分个遗产还知道表表决心呢……你呀……咳咳！”老布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鲜血星星点点地都落到了喜子脸上。
“老布……”主人一脸落寞地挪了过去，有气无力地叫了声。
老布伸手止住了主人继续往下说，沉吟片刻开口道“行了……什么都不说了……怪我太着急，悔不听你的劝告才落得如此下场，但是艾，在新星这片土地上，即有无道杀戮，又有诡计阴谋，都说是为了公器，可实际上全在某一己之私，你再信我一次，这些图谋就像潮水来了又退回去一样，都是不会有结果的，历史终将证明，谁，只是匆匆过客，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知道，我知道……快别说了，留些力气等人来救。”主人不忍看老布的眼，低着头呢喃道。
“我呀……还没老糊涂呢……就这，哪还有救啊？”老布用手指了指被压住的身体。“趁着有口气……你俩就多听我唠叨两句吧……”
一听这话，主人和喜子都一脸哀伤地缓慢点了点头，半晌无话，都在静等着老布开口。
“喜子现在还是不更事……如果，如果还有兄弟活着的话，你多帮衬着他点儿，把他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老布用尽力气将手伸向主人，主人赶忙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定，一定。”主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喜子啊……算，算了，好自为之吧……”老布欲言又止，语毕就开始大口地喘起气来。
“老布！……”
“老板！……”
主人和喜子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半晌过后，只剩下了喜子一个人的哭天喊地。
主人再三劝说喜子先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坍塌的危险之地，可喜子除了哀嚎，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欠儿登……咱俩先走，去找找其他人。”主人长叹了口气，担心起了其他人的安危。
主人叫着我爬出了坍塌的暗堡，刚钻出洞口，一具早已难辨面目的尸体就正砸到了我们面前，摔在地上爆开了一片殷红，内脏和泥土全都搅在了一起。
主人看了看尸体稍有迟疑，然后几步就登到了战壕外，此时炮火已没有了刚才那般密集，但零星的爆炸仍在继续。
放眼望去，除了仍未消散的滚滚浓烟，就是铺满了阵地的尸体，三三两两侥幸生还的人和怪物都似失去了灵魂般的行尸走肉，而耳边除了爆炸的回响便只剩下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各种鬼哭狼嚎。
我们翻越着一道道壕沟，每经过一处，我的心里都既期望能发现熟悉的身影，可又害怕真的见到他们。
一万联军，数万怪物，在炮火的轰击下转瞬便灰飞烟灭了，这不是我和主人来到这里的初衷，也不是联军想要得到的结果，如今，却都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响，掀翻的泥土全都落在了我和主人头上，我俩没有躲避，似在期待那一丝冰凉可以让自己从噩梦中清醒，但事与愿违，连泥土都是滚烫的，也不知是因为爆炸的灼烧还是因为热血的沁洇。
一人一狗越走越漫无目的，单单只是在条条战壕间徘徊，突然，一颗石头正砸到了主人头上，一下子鲜血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砸主人的正是当初我们送叶赛尼亚回家时遇到那个领头的倔老头儿，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主人，而他的怀中正抱着半具肠穿肚烂的尸体。
“恶人啊！……恶人！是你把大伙儿害死的！你会下地狱的！你不得好死！”他声嘶力竭地指着主人骂道。
主人一脸落寞，任凭鲜血顺着脸庞花落，砸到地上与无数其他人的鲜血融合到了一起。
“你早料到了这一天吧，啊？！亏我还当你是好人！还叫叶赛尼亚去向你们致谢！呸！你个婊子养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老头儿已经喊破了音，泪水所过之处将脸上的泥土和血渍一一洗刷。
主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后才麻木地嘎巴了一下嘴，“对不起”三个字如今听起来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几十条人命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这是叶赛尼亚，你和她说，来你和她说！”老头儿将怀中的尸体置于自己身前，正对着我们的方向。
看着那鲜血已经凝固了，还时不时向外散落着内脏的尸体，主人将头扭向了一边，而他的眼角此刻已凝出了晶莹一颗。
“你看啊！你看！心虚了么？我诅咒你下地狱！”老头儿指着那半具尸体大喊。
“轰隆！……”
又是一声炮弹炸裂，正落在了那老头儿脚下，随着他化作一团血雾，我和主人也飞上了天，在重重地砸到地上后，我便再看不到、听不到什么了。
恍惚之中，我猜想，是不是自己死了，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