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所有的新晋爵士们都到码头上欢送约克多。
格雷看见了娜西卡。
阳光下,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昨夜的旖旎,仿佛只是月光下催生出的一场幻梦。
但变化还是有的。
娜西卡看了格雷一眼。
格雷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紧贴胸口的是伪装成挂坠的水晶船坞,御风之翼现在就藏在里面。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眨了眨眼。
这种两人间有了共同秘密的感觉,真好。
梵迪欧主教在众位领主的簇拥下首先登船,他愉快地告诉四王子,御风之翼已经顺利销毁了。
在众位领主登船与王子殿下一一告别时,约克多特别对格雷说道:“男爵,我在旭日城等你。”
随着约克多而来的,还有一份命令,所有领主的长子或长女都应赴巨浪的王都旭日城,到皇家军事大学学习。
其实,这一方面是用他们作为人质,从而威慑他们的父亲,这些新归附的,桀骜不驯的海盗头子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同化这些未来的继承者们。
格雷作为领主,又没子嗣,本来可以不用去旭日城,但他却主动申请加入这个行列。
“我对旭日城的繁华非常的向往,希望能有幸去见识一下。”格雷是这样说的。
其实,他是想趁这个机会踏足海南大陆,这样才有可能下一步深入南蛮境,因为,那里有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磁激虫。
娜西卡、西蒙、威尔和猴子也都在被征召之列,比较特别的是,嘉西娅和莉莉娅也在此列。
原本,她俩只要有一人赴旭日城即可,但姐妹二人都强烈要求参加这个留学计划。
手里能多掌握一名新附贵族的子嗣,巨浪方自然是欢迎的。
巨浪皇家军事大学的新学期将在一个月后开始,所以,他们将先返回各自的领地进行一些准备,然后很快再次集合,一起奔赴旭日城。
……
风之谷,无边的虞美人花田一角。
北风季刚开始时盛开的花朵都已经谢了,变成了一颗颗拳大的沉沉果实。
一块小小的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矢车菊。
撒克逊和格雷并排站在墓碑前,久久无语。
“尤兰蒂,我和儿子今天来看你了。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总之,咱们的儿子,现在很有出息。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我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你带给我的。”撒克逊轻声念叨,向来凶悍的他在妻子的墓碑前温柔得像一个新婚的丈夫。
“母亲,我马上要离开风之谷,去旭日城求学,也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我此行顺利。”格雷对着母亲的墓碑深深顿首。
其实,格雷对这位从未谋面的母亲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根据记忆,他的前任也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印象,毕竟,在他的前任出生一个月时,他的母亲就已经去世了。
所以,他也只能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两句。
“格雷,以前我从没告诉过你,其实,你的母亲她来自旭日城,我很高兴你能去她的故乡看看。你记住了,你母亲的姓氏是‘长麦穗’。”撒克逊沉声道。
格雷微有些吃惊,拥有姓氏的,可都是贵族,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今天我叫你来向你母亲告别,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撒克逊的声音难得的严肃,“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看着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撒克逊,格雷也不由得肃穆起来。
“听芬妮大婶说,母亲是为了保护村子而死的?”格雷问。
撒克逊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你的母亲,不是个普通人。”
“我知道。”格雷紧跟着说道,“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慈悲善良的好人,是一位无所不知的博学者。”
“是的,她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亲。”撒克逊有些缅怀地感叹着,却话锋一转,“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我之所以说她不是个普通人,是因为她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她,是一位女巫。”
格雷大吃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惊问:“就是教庭的异端裁判所满世界全力搜捕的那种所谓有恶魔血脉的邪恶女巫?据说所有的女巫都会被押往教庭所在的辉煌城以火刑处死?”
“呸!这帮胡说八道的神棍!”撒克逊怒斥,“这完全是污蔑,你的母亲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是那么的温柔善良,从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对谁都怀有慈悲之心。其实,所谓女巫,就是天生具有天赋神通的女子,她们不需要修练,只需要等待觉醒。”
“也就是说,她们是天生的异能者!那是否有男巫?”格雷问。
“没有男的,天意似乎特别眷顾女性。不过,这也是她们不幸的地方。”撒克逊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墓碑。
“二十年前,我在海上救起了你的母亲,并立刻爱上了她。”撒克逊开始沉湎于回忆之中,“她一开始并没有接受我,但我没有放弃。终于,她被我的热诚所感动,将她之所以拒绝我的原因告诉了我。
“她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她女巫的身份,我虽然吃惊,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我根本不认为女巫会是像光明圣教宣传的那样是什么邪恶的化身。所以,我对她的爱并没有丝毫的动摇。她最终也以同样的爱回报我,我们结合了。
“我这样一个粗鄙的海盗,居然能得到尤兰蒂那样完美的女子的爱,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到难以置信。后来,我们又有了你,那真是世上最美好的时光啊!”
撒克逊沉默了很久,才接着讲述:“就在生下你一个月的时候,我正在出海。一直在搜索你母亲踪迹的异端裁判所的一位神罚者从天而降。你的母亲,原本是可以逃脱的,因为,她觉醒的能力是隐形。可神罚者找到了你。他把全村的人都驱赶进了村口的大仓库,一手倒提着你的脚,一手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他警告说,如果你的母亲再不现身,他将先撒裂你的身体,再将大仓库化为一片火海。
“当时,你拼命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的母亲,终于现身了,她跪在神罚者脚下,只有一个请求再给你喂一次奶,再尽一次当母亲的责任。”
说到这里,撒克逊凶恶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水。
“当你最后一次喝饱母亲的**,满足地睡去。神罚者用神罚之石禁锢了你母亲的天赋神通,用铁索洞穿了她的锁骨,拖着她的头发腾空而去。空中落下斑斑的血迹,传来你母亲最后的哀鸣:告诉撒克逊,我永远爱他,我请求他不要做傻事,养大我们的孩子。
“当我回到了风之谷,知道了这一切。我像疯了一样驾船潜入了海南大陆。一个月后,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辉煌城,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前一天的傍晚,连你母亲在内的五名女巫,被大火吞没了。神意光荣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火刑残留的灰烬还是热的。我终于还是没能再见到你一面啊!尤兰蒂!”
撒克逊发出骇人的哀嚎,像一头重伤垂死的野兽,他扑跪在妻子的墓碑前,用脑袋狠狠地撞,鲜血和泪水打湿了整块墓碑。
这一切,让格雷深深动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痛苦,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如此悲惨的故事,一种因血浓于水而产生的痛和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个时刻,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格雷,还是假格雷,或许他也根本不想分清。
过了好久,撒克逊才平静下来:“当时,我本来想杀进教堂,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但在最后一刻,我想起了你母亲最后的嘱托。我悄悄地捧回了一把灰烬,带回了风之谷,把它埋葬在了这里。埋在你母亲最喜欢的虞美人花田里。”
“难怪,每次南征,都听说你抢教堂和修道院抢得最凶。而且这次在月崖城,你对那位黑衣主教也冷淡得很。”格雷从回忆里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哼,岂止冷淡,我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杀了所有教庭的人。只是,形势比人强,我知道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了。”撒克逊恨恨道。
说完,撒克逊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环递给了格雷:“你的母亲没留下什么东西,这只手环她平时十分珍视,从不离身。但蹊跷的是,当她决定在神罚者面前现身时,却先隐身将这个手环悄悄交给了芬妮,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交给我,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今天把它交给你,也希望你不要忘了这一切。”
格雷郑重地接过这个有着奇怪花纹的金属手环,紧紧地攥在手里,发出庄重的誓言:“我格雷对天发誓,决不忘记母亲是如何惨死的,我将终身与光明神教为敌。”
“那么,老爸,那个掳走母亲的神罚者,他是谁?”格雷目光炯炯,问道。
“他就是现在的异端裁判所的的裁判长,洪法尤恩光明!”撒克逊咬牙切齿,却又有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