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力三轮车内,靳劭飏环望着繁华如织的大上海,往来车流如龙,时不时会看到洋人,他们说着流利的洋文,让他恍惚有种身在异国的触动。
这是他第四次来上海。
第一次是十八岁出国留洋,到上海上得船。
第二次从去英国回来在上海换乘了火车。
第三次,三年前,他随岳父岳母去禾城拜会桐军老督军夏侯良。
这是第四次……
每一次,上海给他的印象,都不一样。
它在不断的发展,不断的繁荣,而在这背后,是无数只手在推动它不断壮大。
其中包括傅夫人。
四顾罢,他的注意力最终又回到了走在前面的三轮车上:苏毓和小菊坐在同一辆车内,叽叽喳喳地说话,就像两只小麻雀。
若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聒噪,可今天,他的感觉极为微妙:时不时会留心她,会用一种研究的心态,注意她的一颦一笑。
这种经验是从未有过的。
想他这一生,10岁之前,是个顽劣的孩童,只知道闯祸,完全不知长进。
10岁到16岁,他在拼命的读书,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各种知识,悔儿时误了太多时光。
16岁到18岁,他在军营,跌打滚爬,打仗时,身先士卒,在枪林弹雨中为自己打根基,那于他是一段艰难的成长。
18岁到23岁,他在英国,忙着读书,忙着学习,忙着让自己成为有用之才,用别人看电影、谈恋爱的时间,在为自己的明天奋斗。
23岁到26岁,他回到军队,用自己的所学,经营自己的军队,治理自己的驻地……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因为太努力,而没功夫谈情说爱。
也是不能。
因为他已经没了这个权利。
三年前,傅家,在发现傅夫人就是他曾救过的那位女商客之后,她曾要求与他单独谈话。
当时,傅夫人曾问他:“出洋读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说说内心最实在的想法……”
那会儿,他不清楚傅夫人说这话的意图,明明父亲是来替三弟求亲的,傅夫人不考三弟,却刻意与他说话。
最后,他说了说自己最深刻的感受:
“回夫人话,小侄以为,国强则民强,国弱民则无尊严。
“西方世界,虽提倡民主,可是种族歧视依旧长在他们的骨子里。华夏子民在国外受辱事件,屡见不鲜,究其原因:国弱,民就无所倚仗。
“然国内之分裂,又无人能一统,战争让国民受苦连天,国运难振,这是国人最大的悲哀。
“于我来说,只愿能凭一己之力,保一方平安,只愿祖国有朝一日可傲视世界,国民再不受外族欺辱贱踏……”
这是他的心愿,可很难实现,那时的他初回国不久,不得重用,心头苦闷异常。
傅夫人听着温笑,将他审视半天,说:“傅家可与靳家通婚,但女婿人选,我得自己挑,三少太过温雅,心无大志,难成大事,你之愿望,也是我之夙愿。煜之,来做我的女婿吧……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有一条件,此生,你不可纳妾,不可有异腹子……”
求亲一事,就此生了大转折。
老三摆脱了逼婚绝境,而这桩良缘则落到了他头上。
而后,他果得到了傅夫人的帮助——现如今,他的独立旅,是全靳军当中军备最先进的一支队伍。
为此,这些年,他的眼里,没有过任何一个女子,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军队建设。
可这几天,他却对这个苏毓有了很大的兴趣,不管是出身,还是思想,都是那种让人很想一探究竟的有趣人儿。
说来,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对一个女孩子有这么大的好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哪怕只是瞧着她就那样和她的侍女说话,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正发生着怎样的异变,也没办法扼杀那份想要关注她的想法。
他只知道,这种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