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本就好奇明珠的身世,得她主动开口,只觉眼神发亮,即刻应道:“好。``し”
明珠想找人倾诉,无忧原也好奇,二人此时一拍即合。无忧调整了位置,背对包子坐,一手支腮,一手放在胸前,摆出一副认真凝听的模样。
明珠深吸口气,伏低身子,将圆润的下巴搁到桌面,悠悠开口:“想说的事太多,思绪乱得很,不若先从我的父亲讲起?”
无忧点了点头,明珠婉然道:“一百多万年前,我的父亲丹朱是人王洪荒大帝的长子,自出世起身怀异能,加之武艺超群、勇猛无匹,得洪荒大帝看重、为万众仰止。那时的人界只有居北的一片疆地。我父亲野心极重,率军征战开疆拓土。”
明珠撩动秀发,轻笑道:“后来,不知因何陷入了与妖兽的争斗,人类的体格如何能战胜妖兽?即便我父亲天赋异禀,也不能敌,他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他在被困中跳下了悬崖,被美丽的女子救起。二人间生了情愫,很快有了肌肤之亲。谁料,二人正在情浓时,那女子却带着身孕失踪了。之后,我父亲像疯了一般四处寻找。他真的是疯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理想与重任,与其说是找莫名失去的爱人,不如说他在找一个真相,一个被女子抛弃的理由。”
无忧忍不住问道:“那女子离开可是因遇了难事?”无限好文在晋江。
明珠摇摇头:“那女子便是鲛族的巫女,哪会有什么难事?她的离开只因她的心机。她很聪明,看透了父亲的骄傲和敏感,便一步步诱着他步入自己编织的网,再也挣扎不去。可是再厉害的手段,再聪明的谎言总会有蛛丝马迹,父亲终于知道了从他遇上妖兽、跌落悬崖到其后被女子救起等等的一切,从头自尾都是女子的谋算。但当他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已晚了。”
无忧听得津津有味,明珠继续道:“那时,我呱呱落地来到了世上,他因与妖女不顾一切地相爱、为鲛族的正名,而成为了人界的异类,终致声名狼藉。我父亲那么骄傲的人,既为人界不容,便狠了心带着一群忠心者来到了这里。凭借他的能力,建立了半魔族,成了统御一方的王者。”
包子对丹朱的事并不陌生,至于男女情*事,谁骗了谁、谁负了谁,他更是没有兴趣。
无忧却听得专注,忍不住轻声道:“虽然那女子不够坦诚,但毕竟是因一颗爱你父亲的心。你父亲能脱离人界礼法约束,自创一界,逍遥自在倒也不差。”
明珠哈哈道:“原本的确不差。只是可惜,他爱的女子毁了他半生的成就,而他如珠似宝的女儿却毁了他的一切,包括活着的自由。”
无忧惊呼起来:“为何?”明珠吃吃笑道:“为何?因为他女儿的身体里流动着那个女人的血液。不安分地想要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所以,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勾引了一个她父母、族人都惹不起的神将。”
明珠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声音平淡而冷漠:“这些事埋在我心里究竟有多少个年头,早就数不清了。生命太长、活得太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神的堕落引来了真神之怒,带来了一族的覆灭。那个女人,她的母亲在最后的时刻用生命护住了她,并以自己的通灵之能在神庙外布下了禁阵,使本该灰飞烟灭的半魔族陷入了沉睡。但那禁阵也同样禁锢了她母亲的族人,让那些追随大统领的鲛人们活在无法踏出神庙的绝望与孤苦之中。”
无忧未接话,无论明珠说得多么平淡,她的心必然是苦涩难当。明珠的语气渐渐尖锐起来:“所以,她恨,恨鲛族、恨巫女、恨自己的无能,更恨那个以爱为名将她逼上绝路的神。”
无忧叹道:“他如此爱你,你怎能恨他呢?”
明珠大笑,眼中泪光隐隐:“爱?爱就是毁灭吗?”晋江原创首发,谢谢支持。
不知为何,无忧有些激动,声音渐渐提高:“他的确不该累了你害了你。但他为你失了神身、失了理智,你竟然对他的爱有所质疑?”
明珠指着无忧,笑叹道:“无忧啊无忧,这名字还真与你相衬,果然是天真得可以。你以为他真是因与我相爱才失了神身?你以为他真是因爱我才陷入了永世的孤寂?可惜我不是你,我没有这般单纯的心思。”
无忧愣愣地看着她,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
明珠道:“他堂堂神使被派来驻守魔地,必定是遭人刻意陷害失了君心。他被发配在此,与我相爱怎能不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把柄。他一直刻意隐瞒,只想倾泻自己的一己爱欲,一步步将蒙在鼓里的我推进了无边的深渊。我的族人,我的至亲因他的爱致灭顶之灾。你说这爱该有多么的可怕?之后,他身败名裂失了神身没了神力,又有加害他追杀他的人,他不守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无忧冷然道:“难道,你就没有爱过他,你就没有一点错?”
明珠边笑边哭:“我几时说过没有爱他?我爱他,用了二百一十七天去爱他;我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隐瞒、恨他的执念,我用了三亿六千五百万个日夜去恨他、怨他、忘他。到了今时今日,他的样子依然清晰,但我却全然看不到自己的初心了。”
明珠不停地用手去抹脸上的泪迹,那泪水却越抹越多,怎么也抹不干净:“我讨厌泪水,所以总是在不停地笑。因为我知道,只要停了笑,就会哭,一直地哭,止不住地哭。”
明珠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若有一日你深爱了一人,记得不要让他因你而苦,不要让他因你而恨因你而怨因你而悔,爱不该是毁灭。”
明珠去了,是去与鲛人道别,还是到另一扇门后去见她永远沉睡的父亲,对无忧来说都不重要。
明珠的故事彻底震撼了她的心,她眼神虚无地枯坐了半宿,心渐渐地空了。
她的爱对伯弈而言恐怕也是一场灾难吧?
她拽紧了手中的软布,布上的字她已看过:“等令。”
她当然会等,等到他示意起行之令,她会陪着他取得最后的一件神物,帮助他完成人界的历练。
可是之后呢,历练的尽头将是二人分离的开始吗?
当红凤变作火印融入了她的额际,她彻底地沦为了仙界的异类。自那一日那一时起,她与伯弈之间再无半点的希望,不仅如此,恐怕连师徒的缘分也再难维持。
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是她的栖身之所?无限好文在晋江。
胸前的衣襟湿了干干了又湿,极致的痛苦后便是无望的麻木。
无忧终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在她身后入定的包子,因她不停地嘤嘤啼哭弄岔了气,忍不住开口怒斥:“闭嘴!哭了一晚还嫌不够吗?”
无忧惊诧地看着眼前人,他刚才的声音是那么的陌生,好像另一个人!
“包子”情知露了馅,一阵心虚,赶紧用回童音道:“心中本就焦虑,又被你哭得心烦,所以说话失了准头。”
无忧暗道,他究竟有多久没称呼过自己小主人了?他恐怕早就是另一个人了吧,只是,那个曾陪她经过许多劫难的包子到底去了哪里?
伯弈的声音远远飘来:“脱身。”无忧已然会意过来,对着眼前的“包子”勉力地笑了笑:“是我不好,扰了你。”
说完,她拖着略有些虚弱的身子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妆台前坐下。
她轻轻取下了头上的珠钗,散开了挽起的华发,自怀中取出木梳,就着铜镜,微垂了头,轻轻地梳起发来。
她动作极慢,摆弄了好一会儿,用一根束带简单地将头发拢了起来,转头对身后阴测测的“包子”道:“哭了太久,睡意全无,你可能将身上的书谱借出来予我解解闷?”
“包子”略有些呆愣,见她一脸天真期待的样子,只得顺势幻出一本《妙音会谱》,料想女子好音乐之妙,当能与她解闷。
无忧言谢接过,将妆台上平放的玉钗、木梳仔细收好,揣入了怀中,拿着会谱专注地看了起来。
夜寂静无声,依时辰推算,已过寅时。无忧看得入迷,“包子”盯她许久,甚是无聊,渐渐失了耐性,闭目养神打起坐来。晋江原创首发,谢谢支持。
谁料“包子”刚刚闭了眼,无忧又惹出了动静。“包子”很是警觉,立时睁眼瞧她。无忧连忙抱歉地解释:“坐得有些僵,稍动了一下,莫非又吵到你了?”
“包子”冷冷看她,真是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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