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看来无事,在不知道的地方,却有故事正在开始,或接近结束。
波士顿的春天很热,但是进入五月下旬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寒冷。
天逢小雨,激起查尔斯河面上的片片涟漪。
窗外凝起一层淡雾,女人穿着一身蓝白色条纹的病服,长发盘起,额前一缕碎发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褐色眸子透出静逸。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势,时不时噙着笑望着一旁小床里睡得酣畅的小儿。
“宝宝的名字定了吗?”病房另一侧传来悠悠的声音,是隔壁床的产妇,和成佑善一样的亚洲的面孔,不过却是来自华夏。
“还没有呢,本来是准备等着孩子的爸爸来取的,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病房外的波士顿包裹在连绵的雨幕中,远处街道两侧的灯光被晕开,糊成一片。雨势渐强,雨水拍打在窗面上,噼里啪啦,毫无节奏,乱作一团。
“不过既然是3月27日出生的,名字倒是可以先定下,就叫ares cheong吧,希望战神的力量也能够好好守护他。”说完,静静的望着孩子略略嘟起的嘴,心间久久未散的阴霾也慢慢豁然开朗了。
一旁的产妇倒是有了想法,“要不然叫‘瑞霖’,在华夏指吉祥的甘露,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下雨,希望他是上天带来的福祉。”
成佑善在口中呢喃了几遍,“成瑞霖,很好的名字,谢谢您。”
“没事,这孩子也是真乖,平时不哭不闹的,希望我肚子里面这个出来也能这么省心了。”
产妇看着成佑善,嘴里说着羡慕,心里却为这个同病房的新手妈妈难过,听护工说,这么久了,从预产期到孩子出生快要一周了,都没有见到过孩子的爸爸,再联系到刚才对方的言语也大概能够猜个十之八九。
当成佑善带着三岁多的成瑞霖回到h国时,刚出机场便是大雨倾盆。
成瑞霖真是不愧对他的名字,像那位只有几周缘分的女士说的一样,他总能遇到雨天。
成佑善一只手抱着成瑞霖,一只手拎着磨损破旧的旅行包,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经过林立的高楼后,沿着楼梯走到一幢幢摇摇欲坠的小房子中间,回头时一片豁然开朗。
夜幕笼罩着整个城市,从荒芜的小山坡一样的街区放眼望去,城市华美的夜景能被收入眼帘。
成瑞霖的小手紧紧的撑着雨伞,街头上的风将他的伞吹歪,短短几秒就被浇了个透心凉,成佑善连忙帮着他把伞扶正,摸了把脸上的雨水。
“佑善回来了?”
开门的声音混入嘈杂的雨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成佑善抬头去看,老人站在右前方不足几的简易棚子下,她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夜色昏暗,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嗯,妈,我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眼眶的温热,回应着。
老人温柔地说道:“快进来吧,外面雨大。”
成瑞霖呆呆地撑着他的小伞,被妈妈抱着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雨依旧在下,简陋的庭院里面已经出现些积水,成佑善踩在一块块被垫起的石头上。
进到屋内时,屋里只有老人的卧室里开了一盏灯,四下仍是笼罩在一旁昏暗中。
“这就是瑞霖吧,真可爱,让外婆抱抱。”
成佑善身子前倾,一手将行李放到客厅的柜子上,然后将成瑞霖慢慢交过去。
她没有想到瑞霖会径直张开手去抱住对方。
因为自己平时一直忙于兼职打工,不能将他带到工作地点的时候,瑞霖更多是寄养在公寓隔壁的一对老夫妇那里的。对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他一直都是警惕的状态,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成阿婆就会伸手抱她。
“这次回来还出去吗?”阿婆一边摇着瑞霖,看着小人有些迷糊的用小手揉着眼睛,一边腾出神轻声问道。
“嗯,这次回来,是准备把瑞霖留下,我拿到了奖学金,准备在m国继续学业,然后考国际律师,有些事情就算迟一些,我也会去做的。”
成佑善看着老人脸上刻下的道道暗痕,时光总是用自己的方式留下来过的暗号。
“也好,还缺钱吗?有事一定要说,一个人在外面。哎,你这孩子倔。”瑞霖已经慢慢在老人的怀抱中进入梦乡,脑袋慢慢沉下去,老人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把头扶到自己肩膀,削瘦却安全。
“不会,有奖学金我平时也会接一些工作与兼职,美善呢?今天还在学校?”
成美善是成佑善的妹妹,现在在h国的延世大学学习设计,因为姐妹俩高昂的学费,家里一如既往的拮据与窘迫总是轻易的能够呈现在眼前,就像此时孤零零的倒在客厅一角的好几个被踩瘪的塑料瓶。
“是呀,美善平时还要去打工,周末也很少回来,你刚回来过几天又要走了,可能也见不上一面。”
老人没有叹出那口气,只是看着怀里的瑞霖,关切的模样让成佑善愈加心酸。
“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俩打小就聪明,幸好没有被这个家拖垮,在外面......多注意一些,好好照顾自己,别苛待了自己,你现在也是做妈妈的人了,也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熬的,带着一个孩子在外面,还往家里打钱。”
“妈,没事的,再过几年就好了。总会好起来的。”
成佑善收拾完行李,又准备接过成瑞霖,但是成阿婆没有松手,只是领着她去了成美善和她之前的房间,房间还是从前的陈设,简单的两张木板床,小桌子面前的墙上还挂着美善和她小学时画的画。
“也累了,不管怎么说好好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别往家里寄钱了,你现在是去读书的。延世那边读了一半就退学了,现在好不容易重头开始就专心学,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国外学业也重,就别总是去打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成瑞霖放到刚换了床单的小床上,转头轻轻拉过佑善的手,细细的嘱咐着。
点点灯光下的小屋子被映烫成一片橙红,屋里只传来幼儿酣畅的呼吸声和女人间细细碎碎的谈话声,仔细听着,还能听见阵阵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