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如实质将保罗大神官完全变成了耀灵一般的神圣光辉在他掷地有声的两个词之后,猛地一闪,化作炽热的阳炎爆裂开来。
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剧烈的阳炎爆炸将方圆百米的兽人战士都轰得向外倒飞,再去看保罗大神官站立的位置,他大张着手,就像一个活着的十字架,在他的头顶上燃烧的光辉汇成一个巨大光团,光明大作!好像在这海岸的一角又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就像是在回应这轮烈日的初升,已经被乌云遮蔽而略显阴郁的天空上,那朵朵白云轮廓的边缘都镀上了一层暗金色。在那云端之上,似有无尽的光明正在汇聚!
保罗大神官体内的光明正如液体般流逝,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如水滴渗出,汇聚到他头顶上那轮烈日之中,每汇入一滴,他的身体便黯淡一分,光明便强盛一分。
我倒在地上看着这简直不可思议的魔法,那光明对我们这些艾尔拉斯的信徒来说并没有什么伤害,但随着光明汇聚而起的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大地在震动,那只如小山般高的独眼巨人正踏碎一片尸体向我们赶来,它大张着嘴嚎叫着,我看见它的血盆巨口之上那只早就被闪瞎的独眼里又亮起了不详的红光。
一阵令人心悸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攥紧了我的心脏,那并非危机来临的感觉,而是一种串联了在这片战场上所有人的感受,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那股思绪里充斥了今天在这片土地上倒下的所有战士过往点滴的生活;充斥着他们生前的不甘;充斥着他们临死前挥剑呼啸的战号;充斥了今天死去的每一个人在这一刻向艾尔拉斯愤怒的祈祷!
他们咆哮着,我恍惚中看到亚历山大将军又挥起了他失去光辉的十字剑;亚历克斯百夫长烧焦的身体站在那片草地上高举着长矛;堪萨斯队长在小树林边上半截残躯向着敌人举着盾牌大张着嘴;克拉克男爵无头的身体挥舞着他的骑兵剑指向北方......我们小队、我们百人队、我们整个军团的士兵都仿佛在他们战死的地方站了起来,他们他们向着天空,无声地咆哮着!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在每一个生还者的心中都震耳欲聋。他们一起向着我们自小坚信不疑的龙神艾尔拉斯愤怒地咆哮着:
“复仇!”
焦黑的草地上,亚历克斯碳化的尸体上亮起点点光辉;小树林边上,堪萨斯那无神望着天空的半边尸体上亮起点点光辉;满是血腥的一片泥泞里,克拉克男爵扑倒在血泞中无头的尸体亮起点点光辉.......
所有战死于此的士兵们、十字军们、骑士们的尸体上都亮起了光辉,如同一朵朵微弱的烛火,攸地划出一道道明亮的轨迹,汇集到保罗大神官头顶的那轮烈日之中,如血脉的搏动一般它正在向外扩散出一轮轮光明的波动。
保罗大神官的身体愈加黯淡,直到光明完全透析出他的身体,显露出他皮肤的本色,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那烈日的光辉达到了最顶点。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伏倒在地的兽人,慑于这强大光明的威压他们根本直不起身也亮不开眼睛。
“哈哈哈哈!滚回你们真正的老家谢尔戈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保罗大神官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精神与气力,他再无半点神官神圣庄严的形象,放肆地大吼着,大叫着!声嘶力竭,似乎把一切情绪都吼出来,它们便会消散在空气里,今天的一切都如同未曾发生....
在他背后的亚历山大将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燃烧了一切所换来的短暂能力已经随着他面前这轮承载了全军一千一百战士复仇怒火的烈日而不复存在,他的头顶出现了一条直通天际的透明隧道。将军仰起头,张开双臂,似乎是在仰望这隧道尽头光明的神国,缓缓升起他最后的路程。
天使展开双翼化作一道蓝色的光,向着那神国的隧道而去,然而我们没能看到他抵达那光明的尽头,他只是在半空中就化作一点点蓝色的荧光,在随着他一起冉冉升向天空的那轮烈日周围狂乱风压的吹刮下消散在天地间,再也不复见。
保罗神官倚着将军唯一剩下的那把烈焰十字剑瘫坐在地上,眼里默默地淌出泪花。
然而还没等我们细细地去品味悲伤,死亡的射线再次穿越光明而来,那只瞎眼巨人瞪大了流血的独眼,死亡的火焰向着光明大作的烈日之下激射而来。
它早就看不见了,只是凭感觉而射的血瞳射线在地上拉扯出一道道s型的焦痕划过保罗大神官的眼前,然后是剧烈的爆炸,火焰爆炸的气浪将瘫倒在这一角的保罗大神官和我掀飞。
我翻滚在半空中,去望那轮寄托了太多东西的烈日,它如此时箭一般冲向天际,将拦路的云层融化,显露出了那背后金灿灿的天空。
汇聚了魔力的烈日在天空中迅速摊开,如同一张金色的大网拉开在天幕上,笼罩着这一片方圆里许的战场,那张大网笼罩下的天空
甚至连空气都在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直刺心灵的思维里,那一千多个不甘的灵魂脚顿着并不存在的大地,愤怒地咆哮着:
“复仇!复仇!复仇!”
在那金色的网眼之间,一个个燃烧着烈焰的光之十字架被凝结出来,它们掉落天空,延申着形状...变成了尖锐的十字剑,无数真正燃烧着光之烈焰的十字剑从天空落下,就像是一场流星火雨。
而那无数从天而降的光辉烈焰之剑,它们的剑刃都指向了那个面对铺天盖地的光明圣焰正在暴虐而慌乱地四处瞪视着死亡目光的独眼巨人!指向了那些在无尽的光明面前即便五体投地也丝毫不能赦免他们对艾尔拉斯子民犯下的半分罪过的兽人战士!指向了那些即便四散奔逃也无法去妄想逃脱寄托着一千多名战士神圣制裁的兽人奴隶!
我被爆炸掀飞后翻滚着落地,撞着一具侩子手的尸体停了下来,他身上的钢甲撞得我脑壳疼,可我依旧紧紧盯着那个独眼巨人。
密密麻麻的圣光十字剑从天而降刺在它身上,这怪兽想要抬手去挡,但缠绕着光明的圣剑钉进它的身体里,然后爆散为一团炽烈的光猛地燃烧起来,带着艾尔拉斯最纯粹的光之惩戒的力量将那巨兽化作一支巨大的光明火炬。
疾风骤雨一般的圣剑扎在它身上,带着从天而降的威势斩断它的手脚,切碎它的身体,就连它的脑袋也被一劈两半,那只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巨大眼球还飞舞在半空中,便被飞来的十字圣剑“嗤”地一声扎穿,钉在地上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直到这只活了将近八百年的怪物被那天上降下的光雨零敲碎剐地打成一地零件,如一堆堆燃烧的金色篝火一般;直到那天空中金色的大网流转着射出一把把巨大的十字剑射向那个在神威下挣扎的巨人残躯,射向那些匍匐的兽人战士,射向那些逃散的兽人奴隶;直到无人可以幸免,将这片本来的战场化作金色炼狱.....
直到它光芒黯淡,直到它消失不见,露出原本湛蓝的天空....
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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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熊熊烈焰中直起身子,原本让我靠着的兽人侩子手只剩下上半截,连他钢锻的铠甲都在光明的火焰里扭曲变形,但我伸手去摸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温度,我啐了一口那张狰狞而扭曲的脸。举目四望尽是力战而亡的骑士和十字军,但更多的是支离破碎,燃烧着圣焰的兽人尸块,我蹒跚地前行....
一个骑士,双膝跪在地上,他的肩甲、前胸、后背上都布满了重型钝器击打的凹痕,但他依旧没有倒下,只是直着身子,左手撑着大腿,僵死的右手还兀自高举向天空,似是要去抵挡什么。他的剑已经不知哪去了,我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哆嗦着手去掀开他的面甲,看着那张坚毅的脸庞上流着两道血泪,他的鼻孔、嘴巴全是血和吐出来斑驳的内脏碎片。我流着泪,颤抖着手将他的眼皮合上。
行走在这片血肉的废墟里。
“有人吗?”我对着眼前的空气问道。
“还有喘气的没有?!”我对着满地的尸体问道。
“还有活着的没有?!”我对着天空大叫。
没有人回答我,我捡起一根十字军用的神棍。在我的故乡圣焰城,大家都把这种庙里神官经常杵着的一根钢棍顶着一个烈焰十字架的家伙什叫做神棍,既可以当长柄锤子用来砸人,也可以当作一杆铁矛用来捅人,尽管它叫做十字戟更合适,但奈何大家都喜欢叫它神棍。不管它能砸还是能戳,现在都只能拿来当拐杖用。
我拄着神棍,边走边喊:“还有人吗?”但只有神圣的光焰燃烧着兽人尸体的滋滋声。
“还有人吗?”我依旧徒劳地问着空气,走过一大团堆成小山的兽人残骸,正想回头再问一遍,才看到那垒成小山包的兽人尸体堆上,赫然是一个在熊熊圣焰的映照下锃亮的光头。
这一刻我简直就要哭出声来:“哎哟喂我的神官爸爸啊!”我可是激动坏了,保罗大神官最后是跟我一起被震飞的,我这么个重伤号都没摔死,他就更没道理死在我前头了,兴奋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我把神棍一丢,扑向那堆尸体,使劲儿地想跳高点保罗大神官拉下来。
但毕竟一身是伤,我的脸还让方才暴行兵的老拳给打得像颗肿胀的猪头,口鼻都在流血。腿也在扮尸体的时候让几个路过的侩子手穿着铁靴子的脚给重重踩了几下,现在肿得要命。把我打飞到将军脚下的那柄战斧,更是砍穿了肩甲扎进肉里,虽然扎得挺深,只是幸运地没伤到骨头也没有大出血,但现在左手一动肩膀就钻心地疼。
在跳了几次非但没有够到保罗神官,还滑倒在地上把自己摔得周身疼痛之后,我背靠尸体瘫坐着,想了一会儿,看到刚刚被我随手丢在地上的神棍,我眼睛一亮,一个扑腾蹿过去抓起神棍,就要回身去勾保罗神官。
精钢的棍身足有二十多斤重,我抓着神棍的末端根本单手举不起来这根能当战斗杖用的长戟,但人总不会被尿憋死的,我把神棍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到保罗神官身边,用棍头的烈焰十字架稳稳钩住了他的胸甲。
“嘿...啊!!”这可算是奋起余力的一拉,保罗神官被我从兽人的尸体堆上生硬地扯了下来,扯下来更多的是残缺的尸块,半个尸堆都要被我这一下给扯得崩塌掉了。
我再用神棍撑着自己,踩着一地散落的兽人下水上前,跪伏在保罗神官身前,伸手胡乱将他身上淋得到处都是的兽人肠子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内脏拨开,去探他的鼻息。
手指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流,我是如此地高兴,起码我不是唯一活下来的,还有同伴。“神官爸爸,醒醒!神官爸爸!”我拍打着保罗神官的脸,激动而兴奋地想要叫醒他。
当他伴着鱼尾纹和泪痕的眼角缓缓咧开一道缝隙,我喜极而泣。
“你....索兰怀德沃夫。”他的声音就像是萨哈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那样,干涸而沙哑。
可我高兴极了,我右手攥着他的肩甲使劲地摇晃:“对!对!索兰怀德沃夫,是我,是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然而他看起来虚弱极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微微张着口,让我晃着晃着嘴里却淌出血来。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停下手,想去听他要说些什么。
“快,走....”
原来是让我快带他走,这多大事呢?我右手抓着他胸甲的边缘,使劲儿想提着他站起来。但奈何这保罗大神官这一米九几的个头的四十来岁壮年男人,还穿着一身六十多斤的厚重板甲,我实在是提不动。
“别急啊,就带你走,我左手受伤了出不了力,一只手扶不起你,先把你甲给卸了。”眼看着保罗大神官想说些什么,却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赶紧再说一些让他安心的话,将他翻转身去解他的胸甲和肩甲。
最后,即便是脱掉了那足有三十多斤的胸甲和两块肩甲,我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保罗神官扶起来。我半边身子搀着他,艰难地挪动着。
“没事的,神官爸爸,我们回船上,船上啥都有啊,有吃有喝有药的,回船上就没事了,很快的,很快的。”与其说我在安慰保罗神官,更不如说我在自言自语,他望着前方艰难地喘着气,总是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扶着神官蹒跚行进,大战之后的草地,兽人的血,人类的血混合着支离破碎的躯体和内脏成了一滩鲜艳的泥泞,粉紫粉紫的是兽人的血,鲜红刺目的是人类的血,融合在一起暴露在下午的太阳之下,很快就都被晒成了暗红色,腥臭而又胶着。生怕被滑倒而再扶不起保罗神官的我只能一步一步地向海岸挪动。
就是挪动到我们开始阻击兽人百人队的那个小坡地,也足足花了我半小时还要久。而积蓄了半天力气的保罗神官也终于能说出话来:
“我说....你不要管我了,赶紧走,想办法回公国,去圣焰城报信。”
我:“哎,神官爸爸,不是我说,谁活下来都不容易,这满当当的一千多号,就剩你和我,说丢下就丢下么?!再说这兽人都死光了,没事,有时间,我就是背着你挪到今晚也能挪上船!”
“傻小伙....”他想笑,却咳嗽起来,如此猛烈甚至我都差点扶不稳他。“谁跟你说兽人都死光了?”
我闻言一怔,随后听他继续说道:“你见过...哪支兽人部落的正规军...只有侩子手带着步兵,还有一个独眼巨人?”
“兰纳尔的兽人军队出动肯定还会有半人马、哈比、巫祭团、飞龙、和更多的步兵,我们遇到的绝对不是全部!甚至我们遇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搜索分队,刚刚的魔法太显眼了,如果他们存在,就一定会马上赶来!”
“别管我了,你还能自己走,快....离开这儿,想办法回到圣焰城,不然今天的人全都白死了!”
我只是语气坚定地回绝了他:“不!”
“我的小队没了,我的百人队没了,我的军团没了,我的将军也没了,今天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本来就不该活着,但我活下来了,每一个活下来的人,这都是艾尔拉斯的旨意。军团教会我的是守护,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我还活着,你也活着,我不会丢下你的!”
不知为何我说出了这番话,也许今天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数次想要逃跑,也曾放弃过想要装死来逃避这一切,但当一切尘埃落地,我带着一身伤痛却依旧活着,在这片到处都是死人的原野上,我扒出了这么个活人。怎么地我也再做不出来把他抛下独自逃命的事情。
“艾尔拉斯啊!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小子!你想要你战友们的牺牲白费么?你想让亚历山大的牺牲白费么?你想想为什么这支兽人军队会出现在这里,塔兰托的兽人奴隶在三个多星期前暴乱,而从兰纳尔到这里,即便是轻装,走最靠近直线的路程也要两个星期,如果是带着辎重的军队,起码要一个多月!”
“你明白吗!在兽人奴隶没有暴乱之前,在一个多月之前,兰纳尔的草原部落就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恶狼大公的长子亚历山大会带着人在这里登陆,他们最起码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出发了只为了在这里把恶狼公国的继承人亚历山大杀死!为什么伏击我们的军队只有步兵和独眼巨人肯定是因为他们的兵力分散在这一大段的海岸上,他们在搜索!”
“而你扶着我慢腾腾地走到这里之所以附近还没有兽人斥候身影只能说明他们起码在这等了一个星期还要久!不然兵力不会分得这么散,大半个小时斥候还没赶到!他们最早两个月前就出发了!”
“这是阴谋!我不知道往后要发生什么,但必须马上回到圣焰城把消息传给大公!士兵索兰怀德沃夫!”
“我....”我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具尸体。是的,今天几乎就要和我一起战斗到最后的战友马克德索普。他倒在地上,张着双臂,神态安详,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肯定是战锤的重击杀死了他,他躺在那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的天啊!”我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微微地咧开了一只眼睛,尽管只有一条小缝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乱转的眼珠子。
一股怒火从我的肺部燃起,就要顺着鼻孔喷出真正的火焰来,我艰难地搀着保罗大神官上前踢了他一脚。
“给我起来!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