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抹完蛇油精,给那些地方贴起膏药。膏药需要用力浸透,一下一下拍的我生疼。
全部贴过以后,另外给擦伤处上了些金创药,便在我对面坐下来。
“道长歇歇吧,弄了这么半天,辛苦了,实在感谢!”我双手抱拳,发自肺腑的对玄牝感激道。
“无碍”玄牝说道。
刚才那一番治疗,换做是我,自恃身体如此健壮也会疲惫不堪。只见玄牝汗不流、心不跳,感觉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那里若无其事。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刚才没消化的内容,抬头向玄牝问道:“道长,您说的丹道和四术都是什么?”
他没回答我,慢慢的把东西收进竹箱里,仅留了一叠膏药在桌子上。
“这个蛇油精不是外面卖的那种,是我自己用五种不同的蛇根据五行生克炼出来的,膏药也是特殊调制,均是药到病除。这些你拿回去,一定按时贴敷,金创药不需要再用,明天就结痂了。”玄牝说着,拿起膏药,给我递过来。
“多谢,多谢,道长确实厉害,真心佩服。”我再一次表示感谢,由衷地夸赞道,接过膏药揣在兜里。
“四术是玄学五术山、医、命、相、卜的后四个,这五术是同宗同源,皆以阴阳五行为核心,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丹道是道教修行的一种法门,属于山术,像天师道重在修符斋醮、全真大道重在修寡欲养神、净明重在修人品正心、青城重在修丹道武术。我们武当的玄武派和三丰派均和青城相似,主修丹道武术,重内丹,只是多了不少四术典籍和研究四术较深的前辈,我从师父那里继承了此道衣钵,一直精进至此。内丹是不可不炼的,并且还十分重视,三十多年从未停过。还有武术,权当强身健体。”玄牝娓娓道来,十分有耐心。
“内丹?好生厉害!”我惊奇的感叹。
内丹,这以前只在书里见过,一直以为是虚构,没想到对面坐着一位修炼此术的人。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玄牝气息悠长的朗声道。
“这内丹好练么?”我问道。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通过炼己筑基、炼精化(qi)(古同“气”)、炼化神、炼神还虚而达到经络全通、百骸俱暖之态,并不容易,需要日积月累的积淀。所有修行之人都会以各自的方式呼吸吐纳、炼化内丹。”玄牝如同讲经一样,带着手势,一下指天,一下指地,一下又指自己的给我诠释着。
“道长,四术里的医便是医术,命便是命理,相是风水,卜是占卜么?”我又问道。
“是,说的没错,这里的医含有一些“术”的成分。相包括了天地大相,阴阳宅相,还有面相手相、舌相乳相等小相。卜除了像‘六壬神课’一样的占卜蓍卦外,还有‘奇门遁甲’这样的兵法选吉,以及‘太乙神数’这样的测局数术。这仨被并称为‘占卜三式’,太乙为天、六壬为人、奇门为地,是古人对三才的知晓与体现。”他摸了几下下巴的胡子,不厌其烦的讲解着。
“我从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您讲的内容,从书本上都看不到。”我忻悦的说道,很是受益匪浅。
“道长,给我看看八字呗,每次都是奶奶他们背着我找人看,从来没有当面看过。”我倏地想起,急忙请求道。
“好,给我生辰。”玄牝爽快地说。
“九一年三月十二日,十八点。”
“阴历阳历?”
“阳历,阴历是正月二十六。”
他左手一抬,掐了几下指,两三秒钟便推出八字。
“辛未、辛卯、辛巳、辛卯”玄牝一个一个的说到,忽地一皱眉头“嗯?天干四同,辛未、辛巳,还是童子命,等一下,我看看。”
“有什么情况么?”我心想着,大气都不敢喘,稳稳坐定等着结果。
只见他一会儿掐掐指,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进屋拿出个铜罗盘在那儿摆弄,一会儿去拿出油光锃亮的龟壳和五枚铜钱让我撒,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又掐掐指,翻来覆去的倒腾。
“有什么问题么?道长。”我实在憋不住,蹦了一句。
“你这个命,不能说……”他回道,随即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孔德。”
“孔德,孔德。”他重复了两声,又掐了掐指,自言自语道:“天格5、人格19、地格16、总格19、外格2,小过卦,变卦丰卦,惕其相反,盛衰无常,配上八字和面相以及大局,点睛之笔啊。”陡然双眼一亮,缓缓说道:“好名字,好名字,这个姓姓得好,这个名起的好,一切都是命,这么一看,真的是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我一听大喜。
“不是说你完美无缺,我说的是“道”。开始觉得能知晓一二,很是自豪,后来越修的深越发现自己的渺小,不管如何修行,都只是皮毛,甚至都不如。”玄牝一脸哀伤。
他摇摇头,振作起来,恢复了刚才的神态,看着窗外徐徐说道:“一切都以为是注定,后来发现根据自己的选择,很多东西和预想的不一样,就以为,人能胜天,什么都不服。渐渐的又发觉,所有的选择,所有的路,都是设定好的,你会怎么选,会有什么结果都是注定,才感受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自怨自艾起来。有的人参透了道理,顺应天道,已经认定所有的事情都没得改变,所有的东西都没得争,一切淡然,没成想什么都来了,什么都有了。一条路总是有头有尾,不管路上多么坎坷多么平安,多么七扭八歪多么笔直通顺,多么长多么短,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经历。”
说着顿了一下,凝神闭目,继续道:“你的命即是如此,天意的完美写照。看过去一切都是那么混乱,都是那么迷惑,都是那么令人震惊。却一切又是那么简单、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最后,你的名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名字只属于你,你也只能叫这个。”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这八个字说的震耳欲聋,直击心魄。一字一停,又抑扬顿挫很是连贯,声如洪钟,势如山河。
“这是什么功夫?”我心里十分震撼,本来在思考刚才他说的话,突然被这一句给震得晕头转向。
“道长,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要清心寡欲么?”我不解的问道。
“不!大德来源于大道,其形态由道决定。一切顺应大道,便不会有错,就算有什么,亦是该有什么,谁也拦不得。该干嘛就干嘛,没经历过就没办法去真正的理解那种经历,每个阶段都不要轻易跳过,均有该做的事,尽力为之,不求终事,顺其自然就可以了。”玄牝殷切的看着我,站起来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
“刚才那一声,是让你明白,最好的警钟在于自己。顺其自然是真正的顺其自然,是什么也不想,该怎么活怎么活。该冲动冲动、该努力努力、该犯错犯错、该淡然淡然,这是人生。有一天什么都明白了,那是天命。每个人选择不同,明白的早晚不同,但结果都相同,一样生一样死。不是天机不可泄露,是没得可泄,我看不透,谁又看得透?知晓了一二又如何,殊不知,知晓的时机,还有知晓的内容,也是注定好的。”说罢转身向里屋走去。
“笛子不是坏了么,我这里有一把,送给你。”他走进去以后说道。
刚才的内容,让我无言以对,无话可问,只有迷茫,坐在凳子上发呆,全然没听到刚才那句话。
玄牝拿着一根铜笛从屋子里出来,走到桌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递给我。
我一愣,正要谢绝,他已经开始说话:“这笛子是我师父所留,师伯九十年代初出山以后,再未回来。我不会吹奏,也未想学,一直未用过。遇到你是天意,正好你会使,之前那根也断了。此处只有这么一件乐器,你又随我来到寒舍,还阅了你的八字,虽然不知你是什么原因精气意外充沛,但这物件能阻挡邪祟,佑你免遭侵扰。已然言过,是缘分,就不行不要,不行拒绝。”
我哑口无言,只得道一声:“谢谢道长。”
伸手接过铜笛,入手微重,虽为金属却一点不冰冷,顿时好奇的打量起来。
铜笛为七十多公分长的曲笛,宋代九孔横制,材质古朴厚重。通体镌刻着看不懂的书法,十分漂亮,问过玄牝才知道,是龙行书法,内容为镇魂咒。尾部很小一段没有镌刻,只单独刻着一个略歪的太极,挂着一根绳。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金色盎然,笔杆粗细,编织而成,有铜笛一半的长度,三分之二处有一个圆形小结,后面像穗一样散开。
玄牝安静的看着我,满是欣慰的笑容。
“道长,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救了我不说,又疗伤又送礼,不,又有礼相赠,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真的让我没曾想到。摔下陡坡,昏了过去,醒来却有这一番境遇,焉知非福啊。
“无妨,去里屋早点儿休息,不要耽误时间,明天一早就回去了。”玄牝说罢,走到神龛前,双盘坐下,五心朝天,一动不动,开始打坐。
这打坐可有说道,那时练神功经的时候天天打。开始都盘不下去腿,坐在那里晃来晃去,小半个月可以单盘,打了多半年,才能双盘,便可以五心朝天,但是坚持不到三个钟头。快两年了,就成了习惯,有时会忘了时间,一打就是七八个小时,仿佛入睡一般,醒来还精力充沛。这玄牝修行三十余载,打坐应该已如入无人之境。
听了这不容置喙的吩咐,也不必再客气。我站起来,拿着衣服和铜笛,走进里屋。
屋里有一张竹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黄纸、那个医药箱等器物,下面是一口大箱子,箱盖子上堆着道长的湿衣服。竹桌旁是一张竹床,南北向摆放,俗语说“要想睡得轻松,切莫头朝东脚朝西”。
穿好衣服,往床上一躺,很是难受。这衣服还没有干,裤子也还潮湿着。
“这样在道长的床上不好吧”我想罢,翻身下床,躺在了地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和刚才玄牝说的种种,脑子里一片混乱。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这是道德经第二十一章的首句。之前看到了这句话,还问外公外婆“我的名字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么”,外公外婆的回答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有德行的人,才起的这个名字,跟道德经没关系,不是根据这个起的。可是刚才听他那么一说,我的名字和这句话关系莫大,但是也没说什么具体,没明白有什么关系。一名道士嘛,道德经滚瓜烂熟,可能是跟我一样,简单的把名字和书里的句子联系在了一起,毕竟两个字都相同,并不了解外公外婆起名字的初衷。
想着想着,渐渐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