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平带着孟岗去看乡里给他准备的办公室。其实就是原先何玲的办公室，隔壁就是李贺的办公室，现在入主的是段刚。段刚在基层乡镇混了这么多年，自然轻车熟路，主动就找上党政办的人给他开了门，进了办公室，自己正在规整个人物品。

　　孟岗走进这间办公室，看了看里面的摆设和家具，就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除了一张办公桌、一把办公椅、一张长条形的老式弹簧沙发还有点油脂麻花的、再就是一个小茶几，小茶几上摆放着一台发黄的饮水机，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孟岗明显不满意，但乡里就是这种条件，荀平也无能为力。不要说孟岗，就是艾零这个县委常委的办公室，也就那么回事，所有的办公家具都是旧的，购置于九十年代初期，至少经历了四五任乡镇干部。

　　何玲这间还算是干净整洁的，因为毕竟是女干部的办公室，何玲收拾的很利索。而隔壁那间，墙壁都泛黄，到处还是蜘蛛网。

　　荀平笑：“孟乡长，您看还满意不？如果您觉得还缺点什么，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

　　其实荀平说的不过是客气话。

　　乡里的条件有限，乡领导的办公室配置都是标准配置，包括艾零在内，都是一样的标配。即便孟岗提什么要求，乡里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没有太宽裕的办公经费。仅有的办公经费，还要用在关键时刻的刀刃上。

　　关键是艾零到任之后，对这些办公设施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再三给乡里交代，改善办公环境暂时还不是时候，什么时候青石乡真正变成了富裕乡镇，再穷讲究也不迟。

　　“凑活吧，我先看看，等有什么需要我再找你！”孟岗挥挥手。

　　荀平就去了。他觉得新来的这个新乡长是个刺头，傲慢骄矜，比较难相处。不过，荀平没有太放在心上，有艾零这个县委常委坐镇青石乡，任何人也休想翻腾出风浪来。要是聪明人，就会积极配合艾零的工作，当好自己二把手的家、尽好副职的职责，一切就都OK了。

　　若是想要争什么东西，怕是……会很难看。

　　乡里的干部都很了解艾零。别看艾零同样年纪不大，但心胸手段器量都不亚于一些资深的县级干部。而且，艾零自打来到安化县工作之后，无论是在青石乡还是在县里机关上，那也是久经考验了——之前的对手入孟志勇、彭春辉之流，先后在艾零面前败下阵来，何况是一个外来挂职的年轻乡长。

　　后台硬又如何？

　　在青石乡这种最基层，尤其是山区乡镇，再硬的背景也没有人当回事儿。

　　且不说孟岗和段刚，艾零坐在办公室里开始重新考虑外出考察的人选。原来他是要带龚明浩、郭颖和荀平几个下属出去，让何玲在家里主持工作。但现在情况有变，何玲被调走，一旦艾零走了，让孟岗和段刚这两个不了解情况的人当家主事，必定要闹出事端来。

　　艾零很不放心呀。

　　艾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龚明浩留下，至少有个人对孟岗和段刚的工作形成监督，避免局面失控。而且，还要把荀平这个经验丰富和八面玲珑的党政办主任留下，协助龚明浩开展工作。

　　艾零决定带郭颖和宋军以及党政办的副主任白洁外出考察。

　　艾零抓起电话就给陈稳打了过去：“陈县长，外出考察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尽快安排。因为机构改革乡里已经安排部属下去，要是拖下去，我担心会拖出问题来。我们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不能犹豫，说上就上。”

　　陈稳沉声道：“你出去没有问题，问题是你现在出去，家里能放心吗？”

　　艾零说了说自己的打算。

　　陈稳沉吟片刻，低低道：“按说孟岗刚来，他又不熟悉乡里的工作，十天半月的也不会搞出动静来。但是我们毕竟要以防万一，青石乡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尤其是你们正处在申报全省和全国扶贫示范单位的关键时期，县里市里都在盯着你们，不宜出乱子。这样，我建议你单独找段刚谈一谈，让他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来！”

　　艾零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后就起身主动走进段刚的办公室。

　　“老段，还适应吗？我们乡的条件比红旗镇还是要差一点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跟党政办的人说。”艾零笑吟吟道。

　　段刚也是满脸堆笑：“艾书记，您太客气了。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在乡镇工作很多年了，红旗镇跟咱们乡又是邻居，常来常往的，心中有数。再说了，我也不计较这些东西，办公室嘛，只要能坐得住、能办公就好了，何必那么讲究？”

　　艾零笑：“老段说得也是，我们在乡镇工作，也不是图享受的，否则留在县里多好？不过呢，县委调你到青石乡来，是对你的信任和委以重任，我觉得你应该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来。对了，我过两天，要带几个人外出考察南方省壶县的乡镇机构改革，有你留在家里坐镇，我也能放心。”

　　段刚是老油条了，他马上就意识到艾零的用意。

　　但他眼珠子一转，轻轻笑道：“艾书记，您要外出考察的话，家里肯定是孟乡长主持工作，我毕竟是副书记、副乡长，不能越俎代庖哦！”

　　艾零笑：“孟乡长毕竟经验不足，他不熟悉乡镇工作，有些事情处理起来肯定不如你得心应手。再说了，你可是班子里的重要成员，也是正科级干部，可不能推卸责任呐。”

　　艾零半开玩笑半严肃。

　　段刚打着哈哈：“这个正科级可能是县委看我混得时间长了，给解决的一个待遇，我怎么说也是副职，跟您和孟乡长没得比，没得比的。”

　　艾零耸耸肩：“其实要论对基层对乡镇工作的心得和经验，在我们这个班子里，应该属你老段最得力！以后我们在一起共事，有些我做不到、想不到的东西，还请你老段及时指出来呀。我刚才还跟陈县长说，这个老段是我们乡党委政府班子里的德高望啊！”

　　段刚汗颜：“艾书记，您这话让我惭愧。我承认我是在乡镇工作得时间长了，但每个乡镇有每个乡镇的不同，青石乡的工作和红旗镇的工作也不完全一样，而且我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也没有主持乡镇整体工作的经验，我只能说，我尽量尽力而为，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掌握好自己的分寸，给您当好副手！”

　　尽管艾零明里暗里连吹带捧试探了好半天，段刚还是守着自己明哲保身的底线不放松。艾零暗暗皱了皱眉，心道这人其实比孟岗更难对付。要想让他为我所用，还有很长的的一段路要走。

　　艾零又跟段刚闲扯了一阵，然后就走了。

　　望着艾零离去的背影，段刚眸光闪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被县委抽调到青石乡来，目的是为什么，段刚心中有数。但作为段刚来说，他是不甘心被艾零利用、当枪使的。其实他觉得艾零有点多此一举，孟岗一个新来的乡长、而且还是一个初入仕途的年轻乡长，有什么可怕的，该压住的就要坚决压住，何必要让自己来帮他当二传手？

　　难道这孟岗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后台很硬？

　　但段刚觉得也无所谓啊，如果真是后台硬的人，在青石乡肯定呆不长，人家就是来镀金的，时间到了，就溜之大吉。

　　段刚悄悄关紧了自己的办公室门，他决定先观望一番再说。盲目被人当枪使，万一得罪了大有来头的人，吃亏的还是自己。

　　但是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数，如果他一味的明哲保身，触怒了艾零这个县委常委，他以后在安化县的日子也不好过。

　　……

　　孟岗那边，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乡里唯一一台笔记本电脑，可以携带外出的，一直是何玲在使用。何玲调走，自然就归了新主人孟岗。只是这台电脑本身购置的价格就不高，而且已经四五年了，速度可想而知。

　　孟岗随意上了上网，见网速如同老牛拉破车，心里越来越烦躁。

　　他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看了看发黄的机身，更加不爽。

　　他想了想，一把抓起电话就把荀平给喊了过来。

　　“孟乡长，您找我？”荀平至少在态度上还是非常恭谨。

　　孟岗嗯了一声：“荀主任，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第一呢，这台电脑实在是太慢了，根本就无法满足正常的办公需求，我看了看，配置极低，这样的电脑早该淘汰掉，你们居然还在使用。第二，这种饮水机太不卫生，我需要一个电动接水的烧水器，还要一套茶具。另外我看了看宿舍的床单太脏，帮我换条新的。”

　　荀平沉默了片刻。

　　换台烧水的茶具设备几百块，应该可以满足他。但电脑……要换的话，其他领导的电脑配置都不高，一旦给孟岗换了，其他人换不换？人家有没有意见呢？

　　官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没有，都没意见，可一旦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就要出矛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