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改委的报告递到县委去就没有了下文。艾零是无所谓的，奈何李红和邢娜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两人的情绪其实还影响着她们各自的下属，以及她们所协调衔接的部门科室。因此，说起来，还是整个单位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动静。
两个无比看重本次升迁机会的女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首先是李红来找，旋即是邢娜闹起了情绪。
每天早上上班的点，李红是标标准准地来艾零办公室报到。每次见到艾零，也不吵也不闹，态度还是恭谨，而主题只有一个，希望艾零能够公平公正、给予她机会。
艾零哭笑不得：尼玛这任命一个县直部门副职，是县委和县委组织部的权力，他这个单位负责人顶多就是向上推荐一下，至于上头听不听、会不会采用，那是上头的事情。但李红却显然没有这么想，她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向艾零施加压力。
邢娜则开始消极怠工。
她倒是不来骚扰艾零，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消磨时间。至于工作，能拖就拖，实在不能拖的也是敷衍了事。她是办公室主任，她的情绪和工作态度直接干扰着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她不管事，她的下属们也就乐得偷懒。
这样又过了一周的时间。县委和县委组织部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李红急了。
李红早上给老公老黄打了电话，得知县委根本就没有召集会议研究干部，县委组织部也从来没有接到从县委转过来的关于发改委推荐两名后备干部的报告，没有启动干部考察程序。
李红挂了电话就去找艾零。但没有见到艾零，却在艾零的办公室门口与怀有同样目的的邢娜不期而遇。两人的关系原本还不错，邢娜对李红平时也蛮客气尊重，一口一个李姐李姐的叫着，只是两人自打开始竞争副科级岗位，就互相排斥对抗，见了面，也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邢娜冷冷扫了李红一眼，对于这个公开跟自己争夺职位的女人，她现在很是憎恶。李红呢，本来就挺暴躁和敏感，邢娜这一眼冷漠的瞥视，就像是一根导火索被瞬间点燃，她当场爆发：“看什么看？拽什么拽啊，真是不要脸！”
邢娜被李红公开骂不要脸，哪里肯吃这种哑巴亏，立即也反弹起来：“李红，你骂谁呢？你骂谁不要脸呢？你要脸啊？！你要脸的话，还能公开威胁领导索要级别待遇啊？”
李红冷笑：“我骂谁谁心里有数！有些人就是欠骂，一点都不知道分寸，得寸进尺，恶心至极。不要以后背后有个当副县长的姐夫就了不起了，装什么装啊？！”
邢娜丝毫不让人：“我呸！有些人不就是倚仗自己老公在组织部嘛，可惜可惜，只是一个科级副部长，屁事也说了不算。啧啧，不知道谁平时喜欢装啊，装得跟二五八万似地，我倒是要瞧瞧，你怎么装出头！”
“不要脸！无耻！”
“臭婊子！你要不要脸了？！”
李红和邢娜真正撕破了脸皮，站在走廊上开始骂架，各种粗口和脏话接连出口，听得不少看热闹的同事目瞪口呆，心说这女人发了狂真是吓死人，两人这一通互贬，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底下当成臭狗屎。
两女越骂越离谱，越骂越激动，李红毕竟不如邢娜牙尖嘴利，越来越落入下风，恼羞成怒之下，居然狠狠扇了邢娜一记耳光。
啪！
这记耳光是如此的响亮，不少人心里暗道一声不妙，坏了，这是要动手打起来的节奏！
果然，邢娜怎么?可能吃这种亏，立即高声谩骂着冲了上去，又还了李红一记耳光，两人你来我往，纠缠撕打在了一起。
不好人围观看热闹，真正劝架的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上去拉架，也遭了池鱼之殃，所幸就都躲在了一旁，眼看两人上演全武行。
邢娜扎起的头发散乱脑后，白衬衫被扯开三个扣子，露出其内粉红色的小罩罩。而李红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黄褐色毛衫都被愤怒的邢娜扯烂，豁了一个大口子。
艾零和宋秀文并肩上楼，正目睹了这一切。艾零了脸色阴沉，气得嘴角都在哆嗦。宋秀文紧走几步，怒斥道：“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机关干部和党员的样子了？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回去！”
……
发改委两女骂架动手的事儿见风传千里，很快就在县里机关上传开。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就是这样。县里的机关干部们背后议论纷纷，都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料。
体制内争官是常态。为了一个岗位闹翻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像李红和邢娜这样直接动手、半点风度都没有的泼妇一般的“骂架”，应该说还是不多见的。因此，县发改委的李红和邢娜立即成了县里的名人。
“艾主任，我看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发改委都变成县里的笑话了，这两天我出门，谁见了我谁都问——我估计已经传到了县里领导耳朵里，简直是丢死人了！”宋秀文急急道。
艾零轻叹一声，眼眸中掠过一抹烦躁。
他本来以为打了报告上去，就将矛盾推给了县委和组织上，结果还是白瞎白忙活一场——他对李红和邢娜对级别职位的渴望太低估了。
“老宋，你说该怎么办？这组织上任命干部，能由着我们的性子来？她们越是这样闹腾，将来就越是没有半点希望。我看这样争来争去，只能是两败俱伤，谁也占不到便宜。”
宋秀文点了点头：“肯定是两败俱伤了。闹成这样，如果县委再任命她们，那就真成了让老百姓看笑话了。我估计，她们两个都抢不上这个岗位，上头给我们空降一个副主任的可能性很大。”
“但艾主任，无论怎么样，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县委领导那里不好交代。我建议马上召集全员大会，对李红和邢娜的打架事件严肃处理，给她们一个党内处分。”宋秀文抬头望着艾零，艾零点点头：“老宋，你马上下通知，下午开会！”
……
李红和邢娜也意识到了各种不妥，悔之晚矣。闹成这样，非但两人副科级的岗位都争不上了，还背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这样就更没戏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只能硬抗了。她们没敢再折腾，因为再折腾，极有可能连公务员身份都折腾没了，要接受纪委的深度调查，后果更严重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发改委党组虽然给了两人一个处分并予以通报批评，但还是挽救了两人的工作前途。如果按照当时县委书记郭海和县长陈稳的愤怒之态势，两女怕是要被纪委立案审查，然后至少是停职接受调查的结果。
邢娜的表姐马萍受到了县纪委黄书记的诫勉谈话，李红的老公老黄也在县委组织部的部长办公会上认真做出了书面检讨，两人的事不仅影响到自己还影响到了各自的亲属。就算是副县长张朋的面上，其实也是不好看的。
这事对艾零触动很大。
他从一个小医生踏入官场，这一路走来，虽然遇到了一些工作阻力和人为的敌对障碍，但终归还是相对比较顺风顺水的。扶贫副乡长，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县发改委主任、县委办副主任兼县扶贫办主任……其实可以用一个官运亨通来形容。
他没有真正体会到一个机关干部或者普通科员，按部就班、承受煎熬，对于升职升官的强烈渴望。此番，他算是领教了，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对两女微微有点同情，也觉得有点遗憾。如果不是两人昏了头，以两人的工作能力和资历业绩，当下可以解决一个，而过上两年，又可以解决另外一个。
只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官场上，谁走在前头就意味着将来的发展空间更大，你要让李红或者邢娜将到手的机会让给对方，几乎是痴人说梦的。
这事对李红打击很大。她承受不住，很快就请了病假。而邢娜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只是处分，并不影响本职工作，但走到哪里都遇上异样的眼光，这种思想压力她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因此邢娜也请了病假。
果然不出宋秀文所料，为了平息负面影响，县委在半个月后很快就空降了干部来，而且一来就是两个副科级。
任发改委副主任的是县委办的一个副主任科员邓大鹏。邓大鹏过去是某副县长的秘书，后来调入县委办研究室工作，专职写材料。就连邓大鹏自己都没想到，幸运的乌纱帽会有一天落在他的头上。他正在埋头写县委书记后天全县扶贫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就被县委组织部通知去县发改委走马上任。
还有一个副科级干部，是县经信委的科员宁兰兰。宁兰兰是前年考入机关的选调生，毕业于某所知名911院校。宁兰兰任发改委党组成员、项目办主任。
发改委的副主任之争由此划上了句号，也彻底堵死了邢娜和李红的上进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