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下去。
“陈稳同志，我个人提个建议。不管背景如何，不论作风怎样，我们当差是给公家当差，不是给哪个人做事。只要上对得住党纪国法，下对得住黎民百姓，也无愧于自己的良知，其实至于别的，都不必太当回事。”
郭海沉声道：“安化县的工作很复杂，至少不像黄海涛同志想象得那么简单。你是县长，他刚来不了解情况，在很多问题上，你必须要站好原则的立场，否则工作就乱套了。”
陈稳苦笑：“我知道的。但是，我就怕人家新官上任，气势正盛，听不进我们的建议和反对意见去。到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又能怎样呢？”
郭海笑了笑：“对人不对事，怕什么？”
陈稳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
陈稳起身透过门缝扫了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原来走廊上，黄海涛走出办公室，身前身后跟着一群县里的干部，其中就有两个常委副县长张朋和彭德龙。
彭德龙过去不受郭海待见，现在新领导到任，想要浑水摸鱼可想而知，但张朋在陈稳看来不应该啊，他一向对张朋很器重，委以重任，结果没想到还没怎么滴呢，张朋也跳出来背叛了他，投靠了黄海涛。
郭海微笑不语。
其实这是多正常的事？
张朋和彭德龙向一把手靠拢，没有错。
听说新来的一把手如此强悍，背景不凡，这两个人马上就意识到陈稳再也没有半点的希望，肯定会被新书记压得死死的，所以就倒了。
陈稳很快就失去了继续跟郭海聊天的兴趣，郭海也不介意，就笑着将陈稳送出门去。陈稳一路前行，与黄海涛和他身后的一群人擦肩而过，没有人理会陈稳的存在，都在聚拢在黄海涛的身后，聆听黄海涛意气风发的重要指示。
黄海涛无意中随口说了句县委办公楼阴沉沉，风水不好。
彭德龙马上安排县建委的人去采购了一块泰山石，等陈稳中午下班的时候，工作正在县委大院的花池子前面立石头。陈稳撇撇嘴，拂袖而去。
市里，蓝海大酒店西餐厅。
艾零走进包厢，除了盛晓岚和邱曼琳之外，在座的赫然是柳旭，他吃了一惊，这所谓的投资商原来就是柳旭吗？
柳旭微微一笑，递过了自己的名片去：“艾零，重新认识一下，我今天是以企业家的身份跟你见面的，我们企业想要在你们乡里投资一个项目，支持你们的扶贫工作，也算是我们柳家为基层做点实事。”
凤鸣集团董事长、总裁。凤鸣投资集团董事长、总裁。
艾零吃了一惊，他了解这两家企业，一家在内地上市，一家在港股红筹上市，实力很强。
他这才知道这居然是柳家的产业，不过是柳旭在负责管理罢了。
“我和晓岚、曼琳商量好了，我们两家在你们市里合资成立凤飞公司，我占大股。现在我们这家公司缺乏一个实体项目作为支撑，才能落地。”
柳旭笑了笑：“我们在香港发债，融资一百个亿，现在缺项目。”
艾零苦笑：“柳总，您愿意来我们乡投资扶贫，我很高兴，只是我们一个穷地方，小地方，山沟沟，恐怕很难容得下您这一百多个亿的金凤凰呐？”
“你们是山区，这是你们贫困的根源。作为山区，要发展，只有两条道，一条是生态农业，一条就是生态旅游。正好腾飞公司在你们乡已经建设一个温泉度假村项目，我考虑是整体投入二十个亿，我请国际上顶尖的设计师和规划师来，我们合作搞一个生态旅游小镇，集旅游、生态农业、观光、度假和旅游房地产项目于一身，立足五年规划，正正经经做点大事情。”
艾零眼前一亮。
这个思路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有那么大的资金，他过去也只是想想而已。
如今柳旭大手笔，几十个亿的资金说来就来，如果真的不是忽悠，那么，未来青石乡必将跃升为江北最有名气和发展潜力的特色小镇。
但几十个亿的资本不是闹着玩的，他抬头望着柳旭，神态严肃认真：“柳总，您真的愿意投资几十个亿在我们乡吗？”
“我跟晓岚和曼琳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互相之间知根知底，我从来不开玩笑。我们今天谈的是一个意向，如果你不反对，我马上回去找人来整体设计规划，我希望未来几年，我就扎扎实实在你们这里做这么一件事情……”柳旭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和复杂，她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怨愤，只是除了艾零之外，盛晓岚和邱曼琳都没有注意到。
艾零心里一动，知道柳旭投资的念头八成是跟黄海涛有关。
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给黄海涛增光添彩的。
“这么大的投资项目，在我们县也是大事，柳总，需要跟我们县领导见一面谈一谈吗？我想，县里肯定会非常重视！”艾零不动声色，试探道。
果然不出艾零所料，柳旭嘴角一抽，却果断冷然道：“见他们干嘛？我在你们乡里投资，主要是为了感谢你给我针灸治疗，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至于你们县里领导，还是算了吧。”
艾零呆了呆，心说我这两天针灸能换来几十个亿的投资啊？真是邱曼琳说的，艾某人现在走了狗屎运了。
艾零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不管柳旭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投资是真的，对乡里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大好事。这是青石乡唯一一次大翻身仗的机会，他万万不可放过。
……
因为只是一个投资意向，所以艾零暂时并未声张。
跟柳旭和盛晓岚、邱曼琳谈妥此事，又谈了谈养殖场搬迁改造扩大规模的事，艾零就准备回乡里。郭颖打过电话来，声音急促：“书记，你快回来吧，黄书记正在来我们乡的路上，说是要来调研，县委办要求乡里所有领导一个不落都要陪同调研。”
艾零皱了皱眉：“来我们乡了？我现在市里跟腾飞公司谈养殖场搬迁改造的事，刚谈完，现在赶回去也赶不及了，你给黄书记解释一下，就说我在外边谈项目，可能要晚一点。”
黄海涛果然是来了。
他来之前，没有提前打招呼，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让郭颖心里不安稳的是，黄海涛上任后的第一次走访调研居然就是青石乡，这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跟随黄海涛调研的，除了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季坤昌之外，还有副县长彭德龙和张朋这两个县委常委级别的领导，按说这两人跟着调研有点不伦不类，但黄海涛点了名了，季坤昌也不得不安排。
当然还有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的一把手，反正林林总总二三十口子人，来了两辆考斯特中轿车。
艾零在赶回乡里的路上，又接到了郭颖的电话：“书记，彭县长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我组织乡里一些群众在路两边夹道欢迎黄书记，还要打欢迎横幅，我觉得不太合适……”
艾零眉头一簇：“什么？夹道欢迎？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彭德龙疯了不成？再说这种事要安排也是县委办安排，他一个副县长掺和进来做什么？这是彭德龙的意见还是黄书记的想法？”
“应该……谁知道呢？书记，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安排群众夹道欢迎吗？会不会传出笑话去呀？”郭颖声音焦虑不安。
拍领导马屁不奇怪，但这种公然拍马屁还发动群众的做法，很容易引发舆论批评，不能轻易去做。
艾零沉吟了片刻，断然道：“不行，不能这么搞！郭乡长，让乡政府的干部们出来迎接一下就成了，群众千万不要去组织！这样影响不好，我们不能当这种负面典型！”
郭颖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
彭德龙下了车没见到他安排中的青石乡群众道路两旁夹道欢迎黄书记视察工作的热烈场面，只有冷冷清清的乡政府几个干部和郭颖这些乡领导在乡政府门口迎候，大为不满，立即将郭颖扯在了一旁，怒斥道：“小郭，你到底怎么回事？安排的事情怎么不贯彻落实？你这是要跟黄书记对着干吗？”
郭颖苦笑：“彭县长，时间紧急，来不及通知群众了。再说我跟艾书记汇报了一下，艾书记觉得会有负面影响，对黄书记不好，所以就没组织。”
彭德龙勃然大怒：“他懂个屁！小郭，现在形势变了，你要想清楚，在安化县，是黄书记说了算还是艾零说了算！”
“郭市长调任市里，你自己的工作要靠自己了。”
彭德龙又阴沉沉地追加了一句。
郭颖是郭海的远方亲戚，彭德龙这么说，无疑是一种敲打和警告了。
郭颖沉默了下去，她无法反驳彭德龙的话，也没有胆量直接跟彭德龙对着干。看彭德龙这架势，她估计彭德龙很快就要把县委办主任季坤昌取而代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