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与激烈思想斗争,高行东决定接受罗程意见,先拿一处地块进行试种。这里固然有不得已的妥协,否则罗程不予签字盖章,镇委书记总不能“偷”、“抢”公章吧?同时也是力求稳妥之必需。虽说罗程态度极其生硬,高行东很是气愤与恼火,但细想罗程担心也非绝无道理,听人劝吃饱饭。
尽管找到了接受的理由,但高行东还是憋了一肚子火,哪有书记被镇长这么欺负,让尿几股就尿几股的?
莫生气,莫生气。
在反复斟酌与自我稳定情绪两天后,高行东给林氏林业苗木公司林总去了电话,言说只拿出一个地块试种。林总很是不解,再次重申了两块试种的意义,并询问其间的原因。
高行东当然不会如实讲说,那样也太智商堪忧了,还嫌丢人不够吗?他给出的理由是,镇里很看重这个项目,班子已经完全取得共识,正因为重视才要稳妥,以备二期栽种更科学更合理,这是以后长期全面合作之必需。
既有的初步共识被打破,也与成熟的试种规律相悖,林总见高行东态度坚决,便给出“再考虑考虑”这样的回复。
这一考虑就没音了,三天,五天,一周,半月,林总都没给任何回应,林氏苗木其他人员也再未联系。
高行东这个火大了去了,既火于罗程的横生枝节,也的确口舌生疮肝火旺盛。
就在这两周时间里,二评并终裁的传言愈传愈列,也的确有操作与进展的实际举动,好似很快就要真正进行了。
还是在这两周,除了会上必须坐到一起,高、罗二人没有任何直接交流,即使必须沟通,也是由副职或下属去过话。别扭,都别扭。
怎么办?怎么办?
别的先放到一边,“东槐一号”必须得有个结果呀,否则还弄个什么劲,就为了起争执?难道有病不成?
本来为了不被动,也是保持矜持之所需,高行东一直秉持“不主动联系”原则,现在看来原则也得灵活一下了。
万般无奈情况下,高行东决定联系林氏苗木,催问进度。在又一次仔细斟酌了措词、语句后,高行东拿过了电话。
“叮呤呤”,固定电话适时响了。
林总?
看到来电号码,高行东又惊又喜。尽量平息了一下情绪,才拿起听筒:“你好,林总。”
电话里立时传来林总回应:“高书记,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话还真不好接,承认久等与否都不合适,于是高行东含糊地回了句:“不客气。”
“高书记,你这原则性太强了,我服了。”感叹之后,林总语气一转,“但一处试点的意义差的太多了。”
什么意思?高行东没有接茬,但心中预感不秒。
林总再次转换语气:“不过公司确实相中了贵镇做事认真的态度,也对地块比较感兴趣,一处就一处吧。”
这家伙说话大喘气呀。
高行东心中揶揄,情绪却立时好了。
就这样,极短的通话后,林氏林业苗木公司副总次日又到了镇里,具体详谈合作的事。
这次会谈,高行东只做总衔接,具体操作由罗程牵头。罗程没有任何推脱,反而当仁不让的主导起了谈判。谈判很是焦灼,整整历时三天,期间对接了六次,内部磋商更是几十次计。
其实好多合作意向已经沟通过,罗程大多也认可,只是在某些方面又细化了一些,焦灼的点主要就在安全排涝、防涝上。罗程认为这是项目安全保障之必须,但林氏副总却觉得再次突破了既有方案,涉及调整之处会很多,比新做方案的工作量都要大得多。
谈啊谈啊,最终总算达成一致。
在签约之时,林氏副总不无抱怨也不禁佩服地表态:“罗镇长太难缠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达成了,高行东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地。可在第二天,心中又生起了十五只吊桶,令他忐忑不已,这次是因为二评的事。
二评与一评不同,现场匿名评议,现场公布评议结果。
当高行东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有一名候选人到了,简单打过招呼后,他坐在了指定位置。
看到右侧空位所对应桌签,高行东暗自咬牙:真他娘出门没看黄历。什么人安排的位置?
就在高行东刚要互调空位桌签时,又有两位候选人进了会议室,径直坐到桌签对应位置。
得,这下没法调了,否则显着自己太小器,也让人小瞧。
“各位来的够早呀,都等着金榜题名呢!”
随着话音,小眼尖嘴窄脸的范腾飞走进屋子。
看到桌签时,范腾飞立即夸张地说,“真是缘分不浅,我挨着老高呀。”
“宁可不要这种缘分。”高行东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怕什么呀,竞争无处不在,要勇敢面对才行。”范腾飞讥诮着坐到位置上。
高行东“哦”了一声:“到底是干群局厉害,副书记讲话都这么有水平,不得了。”
“哄”,那三人都笑了。他们既是笑范、高二人见面就掐,更笑高行东对范腾飞的讥讽。
先前是范腾飞上来就夹枪带棒,不曾想老实巴交的高行东说话也这么损。人们都知道,干群局就是闲局,没权没势尽麻烦,副书记就更提不上串了,可高行东却那样说,显然是埋汰人呢。
范腾飞不由气恼,但很快便“嘿嘿”一笑:“那是,怎么了,副书记照样和正书记打擂台,还把正书记打的……”
不等对方说完,高行东立即打断:“是,是,太厉害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是说我们四个都不如你。”
“我,这……”本来是要挤兑高行东,不曾想却被这个面瓜拉了仇恨,范腾飞一时没有合适语句。
那三人也都是老油条了,焉能听不出高行东祸水东引,但心理使然,还是对范腾飞露出了反感之色。
我冤呀,比窦娥都冤。注意到那三人神情,范腾飞更对高行东恨的牙根痒,便要出言反击。
正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陈副部在前,众议员在后,一行人走进了会议室。
恨恨地收回了目光,范腾飞立即换上满脸笑容,第一个起立鼓掌欢迎。
高行东等四人也跟着站起来,拍着巴掌,笑脸迎候众人。
几十人一同落座,刚刚还空荡荡的屋子立即显着紧凑,气氛也为之一变。
副部长没有寒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在由助手宣读了相关规则后,便宣布评议开始。
此次评议按照抽签先后顺序进行,高行东抽到第一个,最后一个是范腾飞,评议选项也在原来好、差基础上增加了中评。
无论任何比赛,第一个出场都最被动,虽然评议与其他比赛有区别,但范腾飞依然这么认为,脸上立即现出讥讽与得意。
第一个就是自己,虽然最终一同公布评议结果,但眼角余光扫到两个议员按键方向时,高行东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俩议员一个选左一个选右,照这个概率的话就是一半一半呀。
除了主持人的简短串场,就是“嘀”、“嘀”的按键音,屋子里的气氛既紧张又诡异。
每个评议加上主持词、汇总差不多五分钟,整个评议下来不到半小时,接下来就是等待宣布。
虽然仅是十多分钟,候评五人却倍受煎熬,既盼望又担心,内心实在忐忑。
“安静,下面宣布评议结果。”
随着陈副部出声,现场顿时彻底安静,反倒显着呼吸声清晰可闻。
“高行东,好评四十一,中评五,差评十四。”
听到这些数据,高行东不由得眉头紧锁,范腾飞却是脸上乐开了花。
高、范二人都清楚,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总共六十名投票议员,好评率最低要求三分之二,四十一票就是刚上线呀,否则立即就出局了,根本无需综合评定。
第二个,第三个,每四个,一个个宣读下来,好评率都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有两人好评率还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范腾飞适时捅了捅高行东,脸上嬉笑尽显,意思不言而喻。
高行东懒得理对方,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范腾飞,好评四十,中评三,差评十七。”
什么?
听到这个评议结果,现场人们反应不一。
范腾飞直接失态出声:“怎么可能?”
屏幕上适时出现详细匿名投票图标,六十张选票,三种颜色正好对应相应数字。
比老子还低,高行东立即现出报复式的微笑。
“我一评比你高。”范腾飞咬着后槽牙,低声找着面子。
“最终评议分值按三七权重计算,即一评百分之三十,二评百分之七十……”
陈副部还在继续做着总结,范腾飞已经在心里骂了娘:这么一算的话,老子还有优势吗?能不能超过高面瓜呀?
五分钟后,陈副部宣布二次评议结束,也就意味着整个评议环节剧终。
综合两次评定,高行东、范腾飞显然成了“难兄难弟”,但却没有任何同病相怜之感,反倒都在为对方道个“该”字。
评议结束,人们都各自返回单位,等着最终整个考核结果。
两次都特低,一次倒数第一,一次倒数第二,高行东心中希望之火小了好多,但火苗并未完全熄灭。毕竟七项考核大类,万一其他项还有优势呢,比如政绩。
三天后,一个电话打来。
看着来电号码,高行东心脏“呯呯”跳的厉害,谜底就要揭开了。
尽量平静了一下心情,高行东拿起电话,热情地说:“您好!”
“高书记,副区考核分值出来了,你排在第三。”手机里是一个平静的声音。
第三?不是倒数第一?太好了。
高行东不由得心情激动,却也更为忐忑:行不行呢?
“这次区里一共遴选两人升副区,因此……”
得到这样的讲说,高行东心中希望之火“吧嗒”一下灭了。
懵懂的听完,又含糊的应付了两声,高行东压下听筒,软靠在椅背上,长长叹息了一声:“唉……”
“叮呤呤”,
铃声再次响起。
高行东看都不看,而是直接抓起电话:“喂。”
听筒里立即响起声音:“老高呀,怎么会这样呢?知道吗,你和第二名仅差了零点一五分,差之毫厘,功亏一篑呀。若是你的政绩再多一点点,假如槐树种植再多一块的话,指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