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方到厂子那天算起,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再无一家合作商上门,相反还退了九单预订,还有的公司也有中止合作的迹象。
奶奶的,墙倒众人推,都想踏一脚?
面对如此汹涌的退货潮,熊大志就一个原则——按合同说话,尽量拖延甚至耍赖。但对于没有续约也无订金支付的单子,他则是好言相劝、好生安抚,不过却没人买帐,谁也不想拿钱溅水泡呀。
本来想着趁市场强劲狠狠赚一笔,不曾想却积压了五六百吨的货,而且合作商还在近一步萎缩,这是生生要搞垮厂子呀。
熊大志上火更厉害了,而且两个腮帮跟着牙床都肿,肿得都超过姚金富了,可熊大志却顾不上这些。如何稳固并发展合作商才是根本,才是脱离困境的不二选择。
找啊找,给业务员加了提成,也给合作商加了优惠条件,可是五六人累计行程八万多公里,楞是没找来哪怕一家潜在合作商。
在跟催业务进展的同时,熊大志也在想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人搞的鬼?
毫无疑问,环保局绝对是包藏祸心,这既跟他们的职责有关,也不排除借机整人。之前戴局长可是非常照顾的,也一直合作的很愉快,可这个姓曲的上任不久便盯上了厂子,姓曲的绝对是罪魁祸首。
虽说之前不鸟这个落底户,可也没有得罪过呀,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内部权力矛盾?可你也不能找我撒气呀。
不像,应该不是这样,那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我没及时上门表达意思吧?一定是了。哎,自个也太大意了,重视不够呀。
熊大志现在有些后悔,但后悔已没用,如何拉上关系才是要紧的。可就自己这么生不楞登上门,又逢这样的时刻,他会见自己吗?会否弄巧成拙呢?
熊大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引荐人,只得暂时作罢。不过他也意识到,这事应该不止环保局,绝对还有怂恿或浑水摸鱼的。
那么这个仇人又是谁?
杨大蛋?
猪三两?
大马虎?
老盲流?
熊大志脑中又搬出了这些人。
前阶段他觉得猪三两嫌疑最大,毕竟差点让自己给其戴绿嘛,但现在他更倾向于杨大蛋了。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就是有人要整垮厂子,这更符合同行的作派。
杨大蛋呀杨大蛋,老子跟你势不两立,一定要让你付出沉重代价。不,要把你整得厂塌家破。
就在熊大志正咬牙不止之际,秘书小丽上门汇报:“熊总,有客商来了。”
“什么?有客商?”熊大志“腾”的一下跳起来,满眼放光,“人在哪?马上带我去。”
小丽“咯咯”一笑:“您给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不许笑,大什么大?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好,您教导的对,特殊对待。不过销售老乔已经带他参观去了,您等着他们回来再露面吧。”
“也……也好。”熊大志点头之后又马上改变主意,“算了吧,我还是出去看看,弄个偶遇得了。”
就这样,在下属们的配合下,熊大志遇到了由老乔陪同的客商。
“您怎么也来了?”老乔显得很惊讶。
“每周两次抽检产品质量是我雷打不动的习惯,你不知道吗?”熊大志沉声道。
老乔马上颔首回应:“知道知道,只是您从来都是不定时出现,所以我才没想到。”
“这们是……”熊大志忽的一指老乔身旁男子。
老乔立即抱拳致歉:“您看我真是失礼,这位是……”
“鄙人傅齐名,请熊总多多关照。”男子接了话,并双手递上名片。
熊大志双手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印着董事、副总经理、采购总监字样,更是心花怒放,但还是在热情中尽量保持着矜持:“非常欢迎傅总!我身上没带名片,一会儿奉上,先一起转转。”
就这样,熊大志亲自相陪,引领着客商参观工厂和产品。
老乔也很会来事,在介绍工厂或产品时多有夸大,恰把“斧正”机会留给了熊大志,突显了熊大志的务实和诚信。
工厂老板亲自相陪,而且老板还这么实诚,傅齐名很是高兴,甚至还有些兴奋,交流、互动非常积极,尤其对产品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注意到客商这样的反应,熊大志与老乔相视一笑,拿下对方的信心大增。
引领着客人参观了一个多小时,熊大志把对方请到了自己办公室,热情友好地洽谈起来。
“在这样的小山沟里还有这样的企业,还有如此优质的产品,真是没想到啊!”品着好茶、抽着好烟,傅齐名不吝赞誉之词。
熊大志则显得很谦虚:“感谢傅总的鼓励、信任,我们公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生态绿缘人还要向着更高更强一路登攀。”
“熊总真是宏图大志,令傅某十分感佩!”
“办良心企业、做良心产品任重道远!”
一个吹捧,一个自谦,傅、熊二人很是拽了一些词,拽着拽着熊大志不禁心急。这倒不是熊大志没词可拽,而是他在急着如何提到核心内容——订货,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提呀。
又拽了一通,熊大志只好自己先往订货上扯,但傅齐名却每次都没接话题,不知故意还是没注意到。
实在不便再绕弯,于是熊大志直接道:“傅总,厂子和产品您也看了,也留下了一定的印象,不知您对哪些货有兴趣?”
傅齐名略一沉吟,没有说话,而是打了个手势。
“九……九什么?”熊大志看出了手势数字,但却不清楚具体所指。
“九成的货都有兴趣。”傅齐名给出说明。
九,九成的货呀?熊大志心中大喜,又进一步询问:“贵公司需要多少货呢?”
“三千到四千万吧。”傅齐名给出回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第一批货。”
“三,三四千万?”熊大志声音都变了。自从办厂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单笔订单呀,去年一年营业额也不过三千多万。
傅齐名很是淡定:“保守计划是这样的。”
“您都需要哪些产品,具体数量有了吗?”熊大志急急追问。
“这个……”傅齐名显着很是迟疑。
熊大志马上又说:“傅总不必多虑,了解客户需求是为了提供更好服务,并无他意。”
傅齐名沉吟了好大一会儿,取出一页纸张,递了过去。
熊大志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纸张,迅速浏览起来。可是看着看着,他的笑容便消失了,渐渐的脑门还有了细汗。
纸上的塑品种类真不少,而且自己厂子百分之九十多都有,但却只有不到一成型号相符。
再联想到对方“九成”之说,熊大志不禁有些恼火,但却不便表现出来,只得试探地问:“傅总,纸上这些大都不是常规型号,与我这里的产品好多都对不上。”
“是吗?怎么……”话到半截,傅齐名一拍脑袋,“错了,错了,拿错单子了,那是给南域科技大厦备的货。”
说话间,傅齐名递过新的单子,也收回了原清单。
接过新单子,熊大志首先先看型号,暂时忽略掉了数量。
有,
对,
配套,
整个一遍浏览下来,几乎自己这里都生产,型号也全能对得上,简直就是百分百呀。熊大志心头希望之火再起,呼啦啦烧得甚是旺盛。
再一看数量,熊大志更不淡定了,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数量需求之大,忐忑的是标示时间内难以全部交货。
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熊大志把单子还给对方:“这些我们都能生产,产量也能满足需求,不过得尽快排入生产周期,否则有两笔大单子就要排在前面了。”
傅齐名马上顺着说:“那就尽快生产吧。”
说得太轻巧了吧?熊大志心中腹诽,嘴上却道:“请傅总确定一下每类产品数量,双方签订合同,再履行一下基本条款。”
“数量、交货日期上面都有,现在需要贵方报一下单价,宣传册上的单价太扯了,高的离谱。”傅齐名说着又递过单子,同时脸上神色也严肃了好多。
“价格可以商量,不过现在原材料涨价太厉害了,这个可以按照……”熊大志正要报价时,又多了个心眼,改由老乔与客人商谈。
先前还和风细雨,转眼便风疾雨骤,傅齐名砍起价来又准又狠,砍得老乔仅能堪堪招架。
虽然熊大志没在谈价现场,但从老乔不时的短信汇报中也能感受到现场的杀气。
注意到火候差不多了,老乔抛出了重磅杀手锏:“傅总,这些价格已经是非常非常良心价了,然后这其中还为您考虑了三个点,我们纯属零利润销售。”
傅齐名脸上神色变了变,忽的起身离座:“乔经理诚意不足,我还是和熊总谈吧。”
和我谈?接收到属下短信汇报,熊大志略一沉吟,便马上回了一个字:“请!”
在乔经理的引领下,傅齐名又到了熊大志办公室。
支走乔经理后,熊大志先是讲了一通成本构成,随即做了个手势:“傅总,五个点,我们真没利润了。”
傅齐名盯着对方手指,抿着嘴唇、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通,然后不置可否地说:“我们的下家都是大客户,必须要保证产品按时按质足量供应,否则影响的不仅只是工程本身,尤其公司信誉更承受不起损失。”
“这您放心,我厂绝对保证。”熊大志说得很是肯定,甚至还显着风轻云淡。管他呢,先拿下单子再说。
“为了确保按期交货,这条得改一改,改成也这个时间支付。”傅齐名指着对方的格式合同道。
“什么?零首付?这怎么行?没有这个道理的。”熊大志连连摇头,语气坚定。
“不行吗?那,那还是先这样吧。”傅自名说着话,起身便走。
熊大志马上追了过去:“傅总,您这……坐坐坐。”
好说歹说劝着对方坐下,熊大志跟着又说:“贵公司担心供货延时,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大公司最重的就是信誉,只是也请您多理解我们一些。百分之五十首付款,既是业内惯例,也是安排生产的重要依据……”
解释了好大一通,熊大志做出了让步:“先付百分之四十,怎么样?”
见到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熊大志又一咬牙:“百分之三十,这已经破坏行规了。”
“二十五,不能再低了。”熊大志几乎带了哭腔,但这情绪却是半真半假。
傅齐名点了点头:“也罢,熊总诚意这么浓,那我也就让一大步,首付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熊大志这次是真想哭了。
谈了又谈,讲了又讲,返点也变成了六个点,傅齐名终于答应了“百分之二十首付”。
熊大志长嘘一口气,吩咐秘书去修改合同文本。
傅齐名也一改之前严肃神情,变得满脸喜色。
这家伙,一下子回扣二百来万,给谁都能笑出声来。熊大志既感慨又讥讽,但却不便表现出来,甚至嘴上还得说着感谢的话。
“叮呤呤”,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熊总,我去接个电话。”傅齐名说着话,快步出了屋子。
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熊大志心中暗自祷告:千万别出岔子呀。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罗程也在叨咕着同样的话:千万别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