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间生出许多变故,但评估单位甄选还是如期开标,并按专家打分排出名次。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仅是公布了三家机构进入前三,并未确定中标单位。
对于开标的事,王自达虽然也关注着,但更多精力还是放在大世纪公司身上。
由于魏卜鲍、焦原的接连被抓,大世纪公司许多工作也出现了管理空白,亟须及时填补。王自达在入住次日便进行了分工调整,除了财务、人事工作自己抓着外,其余工作全都压在了现有几位副总身上。
在重新进行分工时,王自达特别声明,这次分工是临时的,但也是以后分工的重要参照。届时,能力高、表现好自会被委以重任,否则只能靠边站甚或让位他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罚并举更见效力。
几个副总凭白加了任务,但却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干的兢兢业业、风风火火,全都谨慎认真不敢懈怠。
连着观察了两天,公司内部运行也渐趋正常,王自达决定做三件事:
一是处理一下企业局工作,毕竟这才是自己的主业,别人家的田要锄,但也不能荒了自家地。
二是主动与银行协调,以免对方找上而被动。
三是寻找合作商,这才是解决大世纪这个大难题的关键所在。
企业局工作有副职们盯着,处理起来并不难,主要就是听听汇报、签签报票、做做指示,一天多就弄完了。
该去见银行领导了。
要说起这事来,王自达并不发怵,毕竟自己是企业局长,与银行也多是合作为主;但这次却也底气不足,因为自己同时还是大世纪公司临时负责人,而大世纪是银行的债务人,这个债务人的还款信誉还很不好。
汽车出了院子,一路向着银行驶去。
“叮呤呤”,
就在银行近在眼前之时,手机响了,是吕副行长的号码。
说实在的,王自达对姓吕的不太感冒,但此时也只能礼貌地接通:“吕行长好!有何指示?”
“我在大世纪公司,你在哪个房间。”吕副行长的声音要生硬的多。
“我没在大世纪,正要到银行找崔行长。”王自达如实回答。
“找崔行长?是吗?你到底在哪里办公,我可以等你。”吕副行长显然不信。
此时汽车已经进了银行大院。
“我的确是找崔行长,先这样。”王自达说着,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顺着楼梯到了三楼,王自达没有直接去敲行长室,而是先到了银行办公室,请办公室主任帮着通报。
时间不长,办公室主任回复,崔行长请王局长过去。
看到王自达进屋,崔行长热情地起身,从桌后迎了出来:“王局长太客气了,直接来就可以嘛。”
“不敢,这是规矩,按说应该提前预约的。”王自达很是谦虚。
崔、王二人客套了一番,然后分别落座。
办公室主任为客人沏上热茶,及时退出了屋子。
王自达微微欠身,语带歉意:“崔行长,实在抱歉,本来应该早些过来的,只是这几天忙的昏天黑地,所以就推了几天。”
崔行长微微一笑,但并未接话。
王自达继续说:“今天拜访崔行长,就是想请银行对大世纪公司贷款继续通融关照一下。”
“我们对大世纪的债务一直都很关照,只是公司偿付信誉实在不敢恭维。”崔行长此时脸上神情很是严肃。
王自达点点头,缓缓地说:“我知道,银行已经一而再再而三通融,这时候再提要求有些过分。只是我现在临时接管烂摊子,不开这个口过不去呀。今天我也不是以企业局长身份来商量,而是以公司临时负责人来请求,还望崔行长体谅。”
请求?
听到王自达这样的表态,崔行长也不免稍稍动容,但仍冷静地说:“银行也有难处,相关程序必须遵守,不可能总是突破。不过正是考虑到王局的面子,已经重新通融了,利息可以下个结息日再结,本金也可适当展期。”
“对于银行的体谅,我确实感激不尽,但只怕下月还息也有困难,还望崔行长能够继续通融。”王自达讲明了真正来意。
“王局真会开玩笑,合作商基本已经谈好,评估单位也有了,下步就是评估、付款了,全艾河人都知道呀。”崔行长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当然了,要是不巧差个两三天也没关系,只要别推一周就行。”
王自达长嘘了口气,压低了一些声音:“合作泡汤了,所以……”
“泡汤了?”崔行长先是一楞,随即“呵呵”一笑,“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呢。王局长,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世纪马上就要卖出去,以后就没有大世纪化工了,与之相关的债务必须完全偿还,这是必须的程序,任何人不能通融,也没有通融的道理。”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求你能够理解和通融。”王自达再次郑重强调。
“王局,我的权利也很有限,这么大的主做不了。”崔行长语气同样郑重。
王自达进一步解释:“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对方公司忽然受到威胁,先是针对个人,后又威胁到公司,这家公司便决定停止合作。这件事目前我只和两人讲过,一个是罗区长,一个就是崔行长你。其实我非常非常不愿讲出这事,哪怕能有万分之一的指望我也不说,但不说我又觉得对不住崔行长的关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关照不起,只能向总行汇报了,该怎么办请总行定夺。”崔行长一副公事公办语气。
“崔行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了,还望你能通融。”
“恕我无能为力,我也需要有指望呀。”
“崔行长,我保证会积极寻找合作商,既解公司运营之难,也用以处理相关债务。”
“我相信你的诚心,相信你会千方百计寻找的,但这可不是仨瓜俩枣,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请你相信我!我保证找到合作商,保证最终处理了银行债务。”
“拿什么保证?”
“局长和临时负责人之位。”
“又是乌纱帽?”崔行长笑了,“恕我直言,外面现在都在说,王局长一个官帽包打天下。”
王自达不禁老脸一红,但还是认真地说:“我这是为了表达决心,事实也的确如此。奋斗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想一切归零,所以我只能前进,只能把这些事做成。”
盯着对方看了一红儿,崔行长反问道:“那我们要是不通融呢?”
“如果真那样的话,自然就涉及到法律程序,工厂被封,职工闹腾,我引咎辞职,不,很可能被区里果断拿下。”王自达给出回复。
崔行长“哦”了一声:“这么说,若是不通融的话,就是逼着王局丢官呀,可要是通融的话,我这个行长也当不成了,最终还是走法律程序,你的乌纱照样不保。既然封厂不可避免,既然横竖你的乌纱都难保住,那又何必拉我陪绑呢,我还是直接按规办事吧。”
王自达马上接话:“你当然可以按规办事,似乎这对你们也是最稳妥的。到时厂子一封,资产一走拍卖程序,不良贷款就改变了死帐的命运,崔行长也可能因此受到嘉奖。但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就断送在这笔贷款上了,一千多职工就将失去生活依靠,真是活生生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呀。”
“这还上纲上线了?”崔行长被气乐了。
王自达继续道:“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些职工及其子弟们都会记住你崔行长,都会把这笔帐落到你头上的,区里企业也会以与贵行合作为惧。当然了,那时候你已经步步高升,也许在市里,也许已经到了首府,小民和企业的记挂就无所谓了。”
“王局长,算你狠。”崔行长是咬着牙说的。
“我也是没办法,人穷志短呀。”王自达倒是一副揶揄语气。
崔行长连连点指王自达:“我是该佩服还是该骂你呢,以前你好像没这么无赖呀。”
“都是被逼的。”王自达又接了一句。
“是你逼我好不好,王大爷。”崔行长苦笑道,“也罢,就给你这好官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能说是尽力,具体时间不敢保证,只要总行追查下来,我也只能按章办事。”
王自达立即笑容满面,起身深深一躬:“我代表一千多名职工和他们的家属,对崔行长大礼参拜,您的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少来少来。”崔行长哭笑不得,随即脸色一整,“本利最多最多推仨月,这是指总行不追情况下,否则……”
“崔行长尽管放心,我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一定不让你作难。”
“快算了吧,我这还不作难?”
“哈哈哈……”
“哈哈哈……”
“叮呤呤”,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笑声。
“哦,老吕的?”崔行长笑呵呵地按下了接听键。
吕副行长愤怒的声音立即传来:“行长,工厂找了,局里也去了,哪都没有,单位人也说没见,这纯属就是老赖嘛。”
“老赖在我这呢。”崔行长回了一句。
“啊,在……”电话里声音到了半截,忽的没了动静。
“哈哈哈……”
“哈哈哈……”
屋子里立时又响起了阵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