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调查组一大早就到了,队伍可谓强大,一共有十八位之多。这些人要么是区议员,要么就是职能部门的人,尤秘书、姜主任、秦主任、王局等也在其中。
做为民营委一把,秦主任是此调查组组长,自也比平时显着更有派。在与欢迎人群象征性寒暄后,秦主任建议直接启动调查,于是一众人等直接到了镇会议室。
来在会议室坐定,秦主任扫视了会场一周,微微皱眉道:“小高出差了?”
罗程马上接话:“高书记本来也是要全程陪同的,只是临时接到区委通知,到村里检查党建工作去了。在临出发之前,他还特别交待要我代向各位问好,并嘱咐我和孙镇长、童镇长积极配合调查。”
听到是区委找高行东,秦主任“哦”了一声,并没表现出不满。其实这种搪塞理由也是他要的,这样才显着自己更有面子。
随即秦主任又看向另一方,眉头再次皱起,脸色也更冷:“小沈怎么没来?”
度假村姜副经理马上起身回复:“沈总一早就做好了迎接准备,可是忽然感到头昏脑胀、心跳加速,医生检查是压力过大所致,强制要求她卧床休息。也难怪,好端端的生意被无故打压,客人也纷纷维权闹腾,哎,都是……”
“行了,少说那么多。”
秦主任挥手打断,随即再次扫视全场后,威严地说:“调查正式开始,先进行第一项,理清事由原委。近日,金峻岭区委接到沈宇度假村反映,言说受到油松镇刁难和打压,那么度假村就来详细说明一下。”
姜副经理再次起身,鞠了罗圈揖:“秦主任、各位委员,请为度假村做主,我们苦呀。”
叹着气坐在椅子上,姜副经理控诉起来:“沈宇度假村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发展成了现在这种规模。在此期间,我们得到了各级的关心和帮助,其中也包括油松镇多届班子的支持。”
“可是从今年春天开始,这种情形变了,镇里不时穿小鞋,而且变本加厉。他们先是以所谓的‘节涵水方案’要求我们整改再整改,其实我们早已经提前做了,他们也都见过并认可的。”
“后来他们又多次私下调查,妄图鸡蛋里挑骨头,不过都没能如意。于是他们又无中生有,说我们私自处理地下水,并以此为由,上门强行封闭经营区域。现在他们的行为已经造成极其严重的恶劣影响,并严重影响了我公司的经营和效益,尤其严重损害了企业良好形象,巨大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仅是从……”
声声泪,字字血呀,姜副经理光是数据就罗列了一堆,整个讲说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到最后竟然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油松镇回复一下。”
在秦主任示意后,孙兴力说了话:“沈宇度假村纯属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油松镇所有做法全都有理有据,有例可依。镇里推行‘节涵水方案’是镇情所需,是全镇健康可持续发展必需,得到了全镇各界的理解、支持,目前已经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在此过程中,绝大多数企业都非常配合,但沈宇度假村却是个例外。镇里连下了四次单子,童镇长还专门去了两次,可度假村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到镇长亲自出面,他们的方案才姗姗来迟。”
“侥是他们如此恶劣,但镇里从全镇大局出发,也没有进行相应的处罚。可他们却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偷偷外运地下水,以赚取丰厚的非法所得。面对镇里查处,也是瞒报、撒谎甚至激烈对抗,竟然还雇佣老年人阻挠执法。”
“胡说,全是胡说。”姜副经理大声插了话。
孙兴力冷哼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刚才所讲全有文字或影像记录,大家请看。”
随着孙兴力话音,室内窗帘拉上,投影幕上出现了画面。
“大家看到没,那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撒泼打滚的那两个也是,度假村所有经营区域都有,一共五十二人。这些人声称是度假村家属,可警方调查显示,他们子女根本没在度假村,全是社会闲散的‘老混混’。退一万讲,即使员工或员工家属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也不能无理取闹。”
说到这里,孙兴力看向姜副经理:“你不是说镇里无中生有强行封门吗?那么就请你再见识一下,省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还以此谎骗调查组。”
画面跳动了一下,换了场景,同时还有了声音:“我叫蒯九,沈宇度假村员工,从度假村成立就在了,之前一直负责清运度假村生活垃圾。从大前年六月一号开始,公司让我改运地下水,把地下水卖到外地。每次运输的时候,都是先伪装成垃圾车,然后到‘六六大棚’再剥掉伪装,露出水罐本来面目,车牌也跟着相应变换。刚开始我提心吊胆的,慢慢地就适应了,尤其比以前还多了两成工资,更乐意干了……”
“笑话,说的跟科幻小说一样。大家刚才也看到了,蒯久所谓的‘垃圾车’、水罐车根本不一样,人也前后差别巨大,分明是镇里P的图。”姜副经理再次插话。
是呀,确实不一样。调查组成员也暗自附和。
“‘姜碎嘴’,太不懂规矩了吧?本来不想称呼这个外号,可你根本没有一点礼貌,一而再的插话,那就怪不得我了。”
孙兴力声明之后,暂停了音视频播放,面向调查组,道:“关于这些细节,蒯久都有详细交待,警方也经过严密核实,归纳起来是这样的。镇里在发现异常后,便对蒯久等人和车辆进行了调查,深夜里多次盯守。蒯久连着几夜运水,也感受出了异常,不免心虚,人就病了。”
“在生病的几天里,蒯久没有出车,还刮了大胡子,同时对车辆进行了喷漆修葺,所以看着人和车辆都不同。而且因为年检到期的原因,也不得不临时用了别的车牌,这其实是他们公开的秘密。不过这辆车有一处没喷,那就是右侧翼子板,上面的反光贴还在,样式、位置完全一样。”
调查组成员全都凝神聚精地瞅着孙兴力刚刚调出的画面,随即纷纷缓缓点头。
蒯久声音继续起来:“我在刚被拦下的时候,心说‘完了,要被查住了’,于是联系公司姜经理,姜经理帮着找来了十多个社会上的……”
“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我没接过他电话,也没给他找什么人。”姜副经理大声否认,头摇的像拨浪鼓。
“姜碎嘴,怎么回事?沈天娇都承认了,你还否认个什么劲?”童宇怒声喝问。
“童副镇长,你这不是大睁两眼说瞎话吗?若是沈总认可了你们的诬陷,我们又怎会向上级喊冤?逻辑上说不过去呀。”
姜副经理说到这里,又“嗤笑”道,“沈总讲,你童副镇长专门和她作对,生怕别人抢了你的心上人,只要她来找罗……”
“放屁。”童宇又羞又怒,爆了粗口。
罗程也不免尴尬。
“行了,行了,说正事。”秦主任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也得维持秩序。
接收到罗程眼神示意,孙兴力大声道:“各位请看,这是什么?”
众人再次瞪大双眼,盯在投影幕上。
“大家看啊,‘垃圾车’进院了,这是换了罐车出来。虽然车体已经去掉伪装,还换了车牌,但开车的人没变,车上的反光贴位置完全一样。这是矿泉水厂开具的收据,上面明确写的是收到沈宇度假村地下水,那边是水厂的标识。再看,蒯久与水厂交接地下水的场景,还有这个……”
在孙兴力的操作下,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闪过屏幕,清晰完整的呈现了运送、交接地下水的整体过程。
再明白不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注意到这样的情形,调查组成员有的松了口气,有的不禁失落,也有人“恨铁不成钢”。
“姜副经理,这怎么说?”秦主任黑着脸发了话。
“骗局,全是骗局。他们掌管着警所,依托着丰富的公共资源,想造什么假造不出来?”姜副经理依然矢口否认,“还不是他们知道调查组要来,特意炮制了这些东西?”
秦主任冷声道:“蒯久都已经承认了,有录像、有图片的。”
“蒯久分明是被他们收买了,要么就是屈打成招。做为公司副经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不可能一无所知,沈总更不可能不知道。”姜副经理依旧牙关铁硬。
“走吧。”秦主任没再理姜副经理,而是对着调查组其他成员说道。
事情成了这样,不走还能干什么?众成员立即起身离座了。
罗程也赶忙起身:“秦主任、各位,高书记特意交待,一定要盛情招待大家,他也会在午饭前赶回来……”
“不必了,我们没时间。”
秦主任甩下一句话,带着众成员匆匆离开了油松镇,这也预示着轰轰烈烈的大调查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调查组都已离去,其他人等自是没有了讨论的必要,也全都离开了会议室。
刚才被姜副经理多次插话,孙兴力依旧火气未消,沉声警告着:“姜碎嘴,你嘴可够硬的,现在证据充分,证据链完整,不怕你们不承认。”
“承认什么?现在公司还要起诉蒯久与外人联手造假呢。”姜副经理甩下这么一句话,按了声喇叭,汽车绝尘而去。
“都这样了,还要矢口否认?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童宇望着罗程,实在不解。
罗程抿了抿嘴唇,没有回复,但却暗自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