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14,晚上八点钟,唐柔再次出现在峨眉山,神道的宅院前。
看着站在门前,望着自己面带和蔼笑容的神道,她的眼角不由自主的留下了一行清泪。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回来,太冲动,太感性,太不理智。
安子善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了心中,但,那又如何?
正如唐柔所说,她在幼年就失去母亲,父亲又整日忙于家族事务,陪伴她最多的确实唐叔和神道。
尤其是在峨眉山学艺的那几年,在她的生命中刻的深不见底。
经过过一场短暂的初恋后,她并没有成长多少。
俗话说,男人最快的成熟方式,就是让他经历几次缠绵悱恻或跌宕起伏的爱情。
然而,这对女人并不适用,唐柔依然还记得当时安子善出现在易算师协会的样子,青涩的面庞下却有一双沉稳、深邃的眼眸。
不自觉的,唐柔就被安子善散发的那种怪异气质所吸引,从表面上看他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然而说话做事却沉稳有度,章法自然。
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天真烂漫。
女人是奇怪的,很多感情的萌发都源自于好奇心,而男人很多感情的萌发却来自于一刹那的惊艳。
不管这惊艳来自容颜,还是声音,是动作,还是神态。
总之,就是动心了。
唐柔也是,好奇心促使她去观察,去了解安子善,所以在协会地下存放时空之盘门口,安子善的异状,她看在眼里,放在心底。
正因为对安子善的关注,她才会怀疑时空之心会不会在他身上,才会把自己的三级管家安排给安子善,因为她想保护他。
有时候,她也在想,她对安子善的感情是爱吗,还是因为想复活母亲的执念,还是单纯的缺爱。
对,唐柔从不否认自己缺爱,父爱的缺失和母亲的早亡,让她学会伪装自己,伪装自己早熟、沉稳、坚强。
跟安子善在一起的这几天,她心里很宁静,很舒适,像是回到了港湾的船舶,找到了避风港一般。
她只需要笑着看他把一切准备的、计划的井井有条。
但,她的心中容不下安子善说的那些话,关于神道的那些猜测也罢,事实也好。
她并未怀疑安子善,她只是想改变这个状况,而且唐柔相信神道也会如自己这般想。
她无法忍受夹在安子善和神道中间的痛苦,更想为安子善提供帮助,安子善现在的面对的敌人已经上升到超凡者了。
思来想去,她只有回来找神道。
解答自己的疑惑,并为安子善提供帮助。
唐柔愣神片刻后,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缓缓走上前来,像是撒娇般嚷着,“师父,我又回来了。”
神道目光平静的望着她,面色温和,“怎么刚离开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柔走到跟前,挽起神道的胳膊,目光清澈的说道:“师父,我心里有一些疑惑,想问问您,行吗?”
神道依然面色平静,但如同两口深井般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笑道:“行,什么疑惑都可以跟师父讲,师父给你解答。”
甚至,说完之后,神道还有些宠溺的捏了捏唐柔的鼻尖。
这一幕令唐柔心头一荡,师父过去是对自己很好,但
却也从没有这么宠溺的动作。
师父这是怎么了?
唐柔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拉着神道是手臂进了前厅,把神道安排在放置茶盘的矮小四方桌旁坐下,自顾自的冲泡上一壶神道自制的“精气神”茶。
然后脸上浮现孺慕之情,端起一杯茶敬给了神道。
嘴里说者,“师父,您教我易算之术,教我做人,看顾我长大,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亲人。”
“您知道我妈妈去世的早,而爸爸又忙于族里的事务,很少看顾我。在我心里,唐叔和您,都是我最亲的亲人,就如同我爸爸一般。”
说着,唐柔闪动的双眸中涌出片片晶莹,顺着脸颊便滑了下去,她哽咽道:“今天,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您,如果惹您不高兴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气坏您的身子。”
神道愣住了,下巴上洁白的胡须轻轻抖动着,望着泪光涟涟,为自己端茶奉水的唐柔眼底闪过一道黯然之色。
他抬起手,轻叹一声揉了揉唐柔的头,整齐的秀发略显凌乱。
转而双手接过了唐柔奉的茶水苦笑道:“柔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何须行这奉茶之礼,你问,我听着,你想知道的,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唐柔破涕为笑,抬手擦了下脸颊的泪水浅笑道:“谢谢师父,质问师父,本就是徒儿的不对,不行这奉茶之礼,我心中不安。”
神道轻呷了一口茶,慢慢放在桌子上,颔首道:“那你想问师父什么?”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屋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唐柔双眸快速闪动,瞳孔轻轻收缩着,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缓缓说道:“师父,我想问您的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我跟安子善来的时候,您是不是对安子善出手了,想剥离他身上的时空之心?”
神道面色神情毫无变化,只是眼里浮起丝丝遗憾,轻叹道:“是……”
只一个字,唐柔的面色就黯然下来,果然……
“这件事,我不后悔……”神道继续叹息道:“我族的生死存亡寄予我一人身上,若不能得到时空之盘,我族将会有灭族之祸。”
“柔丫头,我不为自己辩驳,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更遑论安子善是你的心上人。但,即使有一丝可能,即使我死,也要去救我的族人。”
唐柔面露悲哀之色,神情恍惚的望着面前的师父,却不知该怎么说。
神道哀声道:“我筹谋了二百年,在这异乡漂泊了二百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刻,我曾犹豫,我知一旦进行剥离之术,安子善有很大可能神魂受创而终生昏迷不醒。”
“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会直接死去,我知道你会难过,会痛苦。但,还是做了自私的决定。”
说到这儿,神道的双目中光泽黯淡,怔神望着唐柔,“我知道时空之心既然跟安子善的灵魂合一,甚至令他可以操纵时空之心的威能,他必然会怀疑我曾经做过什么。”
“他昏迷的那几个小时,总会成为漏洞。但我还是侥幸的想着,这一切不会发生,你待我还如从前一般。”
“是我自欺欺人了……呵呵,我到现在不清楚剥离之术进行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导致时空之心和安子善神魂合一,而且还抽走了我大半的超凡之力。”
神道苦笑连连,“或许这就是我族的命吧,命数啊,命数……”
“地球灵气已失,我身上的超凡之力已经不足以支持我启动时空大阵,回到我族了。”
“而时空之心和安子善已然灵魂合一,现在就算杀了安子善,也无法得到时空之心,如果真的害了他的性命,时空之心必然遁入时空,再无踪迹。”
唐柔的眼睛亮了一下,诺诺道:“所以,师父您不会再伤害善小弟了是吗?”
神道面露绝望之色,失魂落魄道:“不会了……伤害他也无益,我已经感知到了自己的大限,失去了绝大部分超凡之力后,这天要罚我了……”
“啊?”
唐柔目露惊慌之色,恐惧道:“师……师父您什么意思?什么大限,什么天罚?”
神道惨笑道:“超凡者本就逆天而生,靠超凡之力超脱凡俗的寿限。当年我穿梭时空来到现代的时候,本就被时空之力所伤,这些年靠超凡之力小心维持。”
“现在失去了绝大部分超凡之力,伤势快要压制不住了……”
言罢,神道苦笑着看向唐柔道:“留给我的时间也就三年多了,师父这是咎由自取,你也不必难过和伤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不……我不要……”
唐柔惊恐叫嚷着,泪水滚滚而落,猛的抱住神道个胳膊呜呜大哭起来。
“我要师父活着,我要您一直在我身边,我不……”
“唉……,这都是命数啊,是我逆天而行,巫祭盘已经为我示警了,然而我一意孤行,不愿错过这百年难遇的机会,命该如此啊!”
唐柔慌乱无措,双手紧紧的抱着神道的胳膊,不停的嗫嚅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师父?”
神道苦笑摇头,“没办法的,除非我能回到我族所在的时空,或者在有灵气的空间内,然而不可能的,这地球上没有人做得到。”
说着,神道神色微敛,揉着唐柔的脑袋温声道:“柔丫头,我本想如果你们没有发现真相,我就用剩下的时间保护你们,陪着你们,也算弥补我心中的不安和愧疚。”
“然,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那你们对我的恨和怨,甚至要取我性命,我也坦然接受。”
“不!师父不是这样的,善小弟说了,虽然你之前对他动过手,只要你以后不再伤害他,他原谅你了,他亲口答应我的!”
唐柔猛的大喊大叫起来,状若疯狂,双手无意识的挥动着。
神道双眼微亮,继而面露复杂神色,长叹道:“小善是个好孩子啊,只是却这般卷入了如此是非之中,想脱身难呐!”
唐柔忙道:“师父,你虽然对善小弟做了错事,但我原谅你了,我也理解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说了,时空之心和善小弟灵魂合一了,善小弟现在可以操纵时空之心,那……”
“那时空之心和时空之盘合一之后,或许会帮到您呢?”
她目露希翼之色,目光闪闪的望着神道,“只是师父,您怎么知道时空之心和善小弟灵魂合一了,而且还能操纵时空之心?”
神道苦笑着瞧了她一眼道:“你们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在房间说话,小善这孩子溜出去,在山后操控时空之心引起的气机变化和时空波动,我感受到了……”
“唉,我只是没说而已,这真是阴差阳错啊!”
唐柔目光微闪,果然……都让善小弟说对了。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