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
“皇上——”江心月欣喜地接过皇帝手中的瑞安公主,浅笑着行礼。
皇帝也笑道:“她终于肯让你抱了。”
江心月笑着点头,复而低头逗弄媛媛。她这些天可是费足了心神讨好这个小祖宗。
媛媛好动,一手攥着着她的指头不放,另一手朝上挥舞着去抓她发髻上的流云坠。她看媛媛好奇,当即令花影过来卸下坠子要给媛媛,哪知媛媛手快,一把扯住了往下拽,直拽得她鬓发散乱,才揪着几缕头发把坠子拽了下来。
“唔——啊——”江心月忍着被拽发的痛,又不忍拂开媛媛不听话的手,只好迭声道:“公主太顽皮了……”
一旁的明德帝偷笑出声道:“也该让媛媛好好折腾你。”
江心月散着几缕头发道:“皇上也经常被公主折腾吗?”
“嗯……”皇帝摸着自己的下巴。
江心月眼尖地朝他下巴看去,终于发现皇帝的胡茬似乎比前日少了些,不禁道:“公主的手劲不小。”
不曾想,郑昀睿这一类的人,也会被小孩子拔着胡子玩。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她笑过了,正色道:“皇上,公主肯和臣妾亲近,就能抱回启祥宫抚养了。皇后娘娘前日还说了此事……”
皇帝也凝眉沉思起来,半晌才道:“我朝确无公主养在龙吟殿的先例。”
他看向媛媛,媛媛注意到皇帝在看她,立马挥舞了粉嫩的小手隔空想抓皇帝的衣襟。皇帝眸色一紧,顿有浓浓的不舍流露。
“皇后的话虽在理,可,媛媛还是更喜欢龙吟殿的。”皇帝蹙眉道。
“皇上,不仅是礼制的问题,公主呆在龙吟殿,也会扰了皇上国事。”江心月再劝道。
此时公主不安分地在她怀里蹬腿,然后一手指着皇帝叫道:“爹爹——”
皇帝赶紧把她从江心月手里抢过来,道:“公主还是不要挪地方了。”
江心月看着公主在皇帝怀里又蹭又拱的模样,顿觉心里泛上些酸气,鼓着嘴巴道:“媛媛至今都不会叫娘,却在几月前就学会了叫爹。”
“所以朕才说,媛媛更适合居在龙吟殿。”
“皇上若总带着公主,她何时才能学会叫娘呢?”江心月急急道,此时她已不管什么礼制,光是媛媛偏爹不偏娘就让她下了决心定要把媛媛留下。
公主正扯着手里的坠子玩,玩了一会就丢开了,又伸着手去够皇帝手上的玉扳指。皇帝忙哄她道:
“这个东西不能玩,爹给你找些别的玩好不好?”
晴芳闻言将公主的小鼓在空里轻轻地摇动,“咚咚咚”的清脆音色却没能引起公主的喜欢,公主依旧把手伸向皇帝的玉扳指。
皇帝无奈地一笑,把公主放在晴芳怀里,继而竟褪下了手上的扳指递与公主。
江心月见此骇然,一手拉住皇帝的手臂道:“皇上怎可!”
扳指不仅贵重,且是先帝亲赐,此物之价值非同小可。可皇帝太过溺爱公主,竟说给就给了,若是公主玩坏了可怎么好?
皇帝不肯听她劝,依旧把扳指塞在了公主手里。江心月生怕公主不小心拿掉了,情急之下从公主手里抢过了扳指。公主不依,对着她哭闹起来。
“你看看你,把媛媛惹哭了!”皇帝皱眉道。江心月把扳指小心地套在皇帝指上,又褪下自己受手上的翡翠指环塞给公主,公主看见类似的东西被吸引住,这才止了哭。
江心月舒一口气,又低眉道:“求皇上将公主留下吧。”
二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公主终于被留在了启祥宫。江心月抱着公主露出得胜一般的喜笑,她怀里的小人儿却盯着皇帝跨出殿门的背影,瘪着嘴,泪珠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媛媛乖,娘亲在这呢,别哭……”江心月和晴芳一众侍候的宫人又慌了神,费心哄了好久才令公主止哭。
***
明德十一年五月,北域明月公主和亲大周。
这位公主,传闻是北域大草原上最耀目的明珠,其容色倾天下,顾得“明月”封号。
江心月至皇后处晨省时,便能觉出皇后与众妃的不快。这一日,听闻送亲的车马已经抵达龙城,上官合子执茶盏的手都有些不稳,杯盏微微一动,便发出了清脆的砰磕之声。
宛修容蹙眉道:“这几日天气沉郁,臣妾这心里都是闷的。”
皇后强笑一声,道:“这么个天,总闷着也不下雨,谁心里会爽利。”
江心月心中黯然,宫妃们不爽利哪里是天气的原因。公主和亲之事关乎国祚,后宫女子不能因一己的妒意随意评说。众人心里愤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如此抱怨一二了。
她正出着神,突闻宛修容冷冽的声音道:“莲嫔向来是个谨慎的,心里不爽利也不知说出来。不过依臣妾看,咱们姐妹里怕是莲嫔的心里最不快吧。”
江心月猛地一惊,忙道:“娘娘……这几日天不好,宫里的姐妹们……可不都是一样的不爽利么,臣妾怎地会特殊了……”
她暗自在心里直咬牙,这宛修容真是见缝插针。自恭绵贵妃病甍后,她已经名副其实地“美色冠一宫”,而明月公主和亲后,恐怕她的这份殊荣就不复存在了。对众位嫔妃来说,和亲一事受损最大的当然是她江心月。
可是此时宛修容的话,却是提醒了众妃:这宫里不仅要来一个明月公主,还有一个同样美艳的莲嫔。
江心月恼怒地侧目撇过去,果然有许多不善的神色正朝她身上刮来。
宛修容优雅地掩了帕子,吃吃笑道:“莲妹妹可要舒缓心神,保重身子,别被这不爽利的心绪给闷坏了。”
“是,臣妾定会好好地调理心神,必不会令修容娘娘您担忧。”江心月低呃出声,我是必不会令你宛修容活得长久了。
皇后满意江心月吃瘪的样子,又絮絮说了一些和亲国宴上需注意的事宜,便一挥手令众妃散去。
此时的乾清宫里也是阴云笼罩。皇帝正发泄着龙怒,两个内监伏跪与他身前,怕得瑟瑟发抖。
龙案之上有凌乱的奏章,透过雕龙纹的桌案,方可见一文臣也跪在地上。殿内的柔光映出了他后颈上豆大的汗珠,乍看之下他竟比两个内监怕得还厉害。
皇帝龙袖一甩,指着那文臣道:“汝既为礼使,执着我泱泱大周的碟案去迎北域公主,竟能被那北域压制?北域提得多少非分之请,且还有意脱离大周藩属,而你,竟辩驳不成,带了他们的要求回国!”
那文臣已然骇极,半句话也嗫嚅不出了。皇帝也懒得再骂这等无能之辈,将其削官罢职拖出了大殿后,转身将手中的锦帖掷在两个内监头上,怒道:
“你们内务府真是会做事!看看你们拟的好封号!”
明月公主和亲之事,是由礼部和内务府一并操办的。锦帖之上,正是内务府掌礼司所拟公主的妃位封号,一字为“明”,一字为“和”,只待帝王从中选择。
“明”,日月之辉煌,契合公主尊贵的身份;“和”,字义简明却寓旨悠远,是两国和睦之意。二字都是用心拟定,不想皇帝见了,却怒不可遏。
皇帝发了这一通火气,终于缓缓踱步至龙椅上坐了,紧蹙眉头对着王云海道:“明月公主色艳冠天下,想必比之恭绵贵妃也不会差。北域新皇是个权谋之辈,此次挑选绝色公主和亲,又趁机提出了数条非分条件,恐怕另有图谋。”
王云海只是内监,此时并不敢多话,但心里已经明了了。大周帝王有着好色的名头,北域以公主为诱惑,怕是其最终目的远远不止是脱离大周的掌控。
再看底下倒霉地撞上刀口的两个内监,不禁摇头,他们恐怕难以活命了。
皇帝敛眉对着二人,便侧了脸朝殿外唤人进来。其中一个内监一见这架势,知道要受处置了,立刻磕头求饶。
皇帝被他吵得烦,丝毫不理会他,只令人将他们拖下去。此时,另一个内监却突地抬头,急急道:
“皇上饶命,奴才办事不利确实该死,但封号一事……奴才另有一字,求皇上听了奴才所说,再发落不迟。”
皇帝一听便来了兴致,挥手令其继续说下去。
“奴才这字倒也简单,便是一个‘丽’字,容颜秀丽之‘丽’。”内监稳稳地答话道。
“丽?”皇帝先是一疑,继而面色渐渐地舒缓了,颔首道:“这倒是个合宜的字。”
丽字只是单纯形容女子的美艳,甚至有些轻浮浅薄的意味在里头,身份贵重的嫔妃多半不会被赐此字。公主之尊却得这样的封号,实在有些受辱了。
皇帝提笔写了个丽字给那内监,继而朝他道:“刘康,你确实是个会做事的。”
刘康喜色不流于形,只磕头谢恩道:“谢皇上饶奴才一条贱命,谢皇上赏识奴才。”
刘康一席话连带着他身边那名掌礼司的主事内监也捡回一条命。二人退下后,皇帝转头笑看着王云海道:
“刘康之前从不显山露水,不成想,确实有些本事。朕没有重用他是屈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