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顾不上耽搁, 急急召人来,“快,带本宫过去看看。”
山上不宜坐轿, 且为了加快脚程, 夏桐让人牵来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阿宝就看她把裙子一撩, 十分熟悉的跨上去, 还用钉鞋的末端在马肚子上用力踢了两下, 逼着它行动如风。
阿宝不禁咋舌, 这……没人告诉他昭仪娘娘的骑术这般好呀?宫里果然个个是人才。
他哪晓得夏桐平日里是没这般勇猛的, 不过情急之下难免无畏,不求稳当, 只想快些去救人。好在那马驯服得力,被人踢了两下, 也只从鼻孔里咻咻出了些气,拔足狂奔起来。
到了山腰, 夏桐远远地看见一个服饰鲜明、衣裳上绣着蟠龙模样的人半卧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一面跌跌撞撞地跳下马背,一面哭丧着向前跑去。
蒋碧兰不禁皱眉, 人还没死呢,她哭这么伤心做什么?真是惯会作态。
等到跟前, 她方冷冷道:“夏昭仪,静德王不过腿上受了点伤, 并无大碍,你这眼泪未免-流得太早了些。”
只差明说她在嚎丧。
夏桐一怔,泪珠子也断了,“静德王?”
“不然还能是谁?”蒋碧兰心道这也是个蠢的, 连消息都不打听清楚就赶来献殷勤,生怕皇帝死了她们母子无依无靠么?
夏桐看了看地上唉声叹气的人形,果然比皇帝要富态些,头发也不怎么茂密。
再看一旁忍俊不禁的高大男子,夏桐方知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不由得嗔道:“陛下既然无事,也不着人通传一声,倒让妾担惊受怕。”
刘璋笑道:“朕好端端站在这里,只怪那人传话不清,难道你希望朕出事?”
夏桐轻咳了咳,一本正经道:“陛下万金之躯,怎么会出事?”
血流不止正等人包扎的静德王不禁脸上一黑,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皇帝侄儿竟有工夫同爱妾打情骂俏,他这伤是为谁受的?
好在夏桐还记得有位病人,关心道:“皇叔这伤不晓得要不要紧?”
静德王被这一声皇叔唤得心里甜滋滋的,心想还是小姑娘会说话,方才见这女子策马而来,还以为是哪个春情萌动的小丫头被自己风姿所迷,赶来投怀送抱,及至见人喊她“夏昭仪”,静德王才知人家是为皇帝而来的。
可惜了。
这位昭仪娘娘虽不及贵妃端庄,也不及冯氏妖冶,可明眸皓齿,也自有一种风情——皇帝侄儿艳福真不浅。
当着佳人的面,静德王愈发要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昭仪有所不知,方才陛下同本王一起狩猎,却不料草丛里突然冒出一根绊马索,老臣为了保护陛下,不惜以身犯险,这才摔倒在地。只要陛下能平平安安,老臣即便伤重而亡,也在所不惜了。”
至于是真为了保护皇帝还是他自己不小心,就不得而知了,嘴长在他身上,想怎么说都行。
皇帝身为晚辈,自然得领他这个情,“叔叔还是省点力气,先别说话了。”
等担架过来,就赶紧让人将静德王抬下山去,省得他满嘴里扯虎皮做大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点伤根本死不了。
夏桐却仍有点不放心,上前道:“陛下,您真的没事吗?”
她知道皇帝要强的脾气,即便有所损伤,人前也不会表现出来,免得朝中浮动。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瞧瞧,朕这样有劲,怎么会出事?倒是你,怎么穿得破破烂烂就过来了?”
夏桐低头一看,那件宝蓝色杭绸裙果然已出现几个大窟窿,想必是在骑马途中被道旁灌木勾破的,她来得匆忙,竟未能发觉。
这下丢人丢大了。
刘璋看她窘迫不堪模样,却是轻轻一笑,解下金边玄色披风罩到她身上,“此处不便更衣,回去再说吧。”
夏桐个子娇小,那披风皇帝穿着只及小腿,到她身上却能套住脚背,再轻轻一裹,还真是什么都挡住了。
于是她柔柔一笑,“多谢陛下。”
蒋碧兰见皇帝轻易就将绣着龙纹的披风赏给夏氏,深觉不妥,想要开口,到底还是忍下了——如今她在皇帝心中的信用额度远不如前,为这种小事再惹皇帝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夏桐这样逾犯规制,皇帝喜欢时那叫赏赐,不喜欢就成僭越了。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人后的冯玉贞则悄悄撇了撇嘴,她倒是犯不着为一件披风眼红,只觉得夏桐听了点谣传就这么急眉赤眼赶来挺傻的,一个女人为了爱情连形象都不顾了,那还配叫什么女人?
原以为夏桐是个有志气的,能在宫里多撑上几年,如今瞧着倒是在黄脸婆的路上越走越远了——等着吧,皇帝迟早得腻味她的。
夏桐并未听到冯玉贞这位海王对自己的批语,而是坐在皇帝那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发呆,她也不懂自己怎么就到御辇上来了,说好的更衣呢?
不过皇帝这儿的环境可真不错,比她那儿宽敞一倍不止,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小小的桌案,上头置有茶壶和果盘,以及各色酥软鲜香的小点心。桌子底下还有一个可以活动的机括,冬天可放炭盆,夏天可放冰鉴——当然现在还用不上。
夏桐感慨了一番资本主义的罪恶,总算收起羡慕,正色道:“陛下,您不是让臣妾先更衣吗?”
然后她就见刘璋变戏法般的从椅子背后取出一摞衣裳来,“喏,朕早已准备好了。”
夏桐几乎晕倒,那是一件嫩得不能再嫩的粉红绸衣,还是带荷叶边泡泡袖的那种,妥妥的迪士尼公主风。
难道皇帝早就打算跟她玩换装play?
夏桐满脸黑线,求助道:“陛下……”
刘璋的俊脸看起来十分无辜,“难道你想就这样回宫去?”
夏桐肯定是不能穿那件玄色披风回宫的,走在路上不得被言官骂死,可自己这身破破烂烂的同样不行……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泡泡袖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虽然她很奇怪这时候生产出泡泡袖了吗?
等她换好衣裳出来,刘璋赞许的道:“不错。”
应该说效果出奇的好,夏桐自己都意想不到,虽然生过孩子,幸好她还不算老,但凡再长几岁年纪,这衣裳穿出去都嫌丢人。
再一个就是她皮肤够白,粉色是最显黑的,小麦色都能衬成包青天。夏桐想象了一下李蜜穿这个的模样,滴溜溜打了个寒噤。
她扯了扯领口上的荷叶边,像个欧洲公主那样矜持而高贵的坐下,“陛下从哪弄来的,妾怎么从未见过?”
刘璋含笑道:“是个外国裁缝献上的,朕当时只觉得好玩才收藏起来,不想如今却能派上用场。”
夏桐:……
收集这种东西,确定您真的是直男吗?
皇帝看她的眼神倒是很直男,大有在马车上来一发的架势。
夏桐却不想投其所好,比起车震安不安全这种问题,光是那粉红色的泡泡袖就让她无比羞耻——没有激情只有尬。
她急忙岔开话题,“静德王是怎么摔倒的,陛下有派人查证过么?”
西山这一带可是皇家园林,有人敢胡乱安置绊马索,除非不要命了。
刘璋睨着她,“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么?”
夏桐惊悚不已,“真是常青?”
他这段日子行动鬼鬼祟祟,实在让人无法不多想,加之那会子正缺人手,安如海才唤他过去便出了事——种种迹象都难以撇清嫌疑。
夏桐咬牙,“要真是他,此人是留不得了。”
刘璋轻轻挑眉,“你不可惜?”
“常青虽然得力,可他毕竟是伺候妾的人,倘他对陛下造成威胁,妾又怎能容此人在身边?”夏桐道。
是是非非她分得很清,迄今为止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只有皇帝安全,她们母子在宫里才是安全的,反之,一旦皇帝有何不测,多少豺狼虎豹等着生撕娘儿俩呢。
夏桐可不放心在身边装个定时炸-弹。
刘璋抓着她光滑白皙的小手,却笑起来,“朕倒是不怕。”
比起那些未知的隐患,反倒是一个明知会对己不利的人更有用处。何况今遭静德王出了意外,用不着皇帝开口,他自己便会去查。
夏桐皱眉,“您就不怕他二人牵上线?”
静德王可是与先帝爷争过皇位的,听说当今继位时也曾百般刁难,奈何他资历摆在那儿,旁人轻易不能拿他怎么样——就怕此人贼心不死。
刘璋笑道:“那不是更好吗?”
有常青做诱饵,正可以将那些觊觎皇位的人一网打尽,多省事!
夏桐:……
不晓得该说这位陛下太自信还是太自负。
可她总感觉皇帝仿佛有一种超直感,对所有的事尽在掌握,今日又碰巧让静德王代他挡了一劫,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洪荒之力?
正胡思乱想着,春兰抱着敦敦过来了,一脸尴尬的道:“小皇子约略是饿了,从方才起便吵闹不休。”
虽然出宫也备有奶娘,可夏桐更喜欢自己奶孩子,宫人们凡事都须先请示过她——昭仪娘娘别的事上都好说话,唯独这桩十分强硬。
好在她这招母子亲情培养法十分管用,敦敦只有在她怀中吃得最香,别的奶娘都是敷衍差事。
夏桐觉得儿子该是能认人的。
于是十分熟练地将孩子接过,“给我吧。”
正准备解开衣裳喂奶,谁知敦敦看她一眼,却哭得更厉害了。
夏桐:……
小兔崽子,你娘不过换了个造型,你就不认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