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2月13rì,莫斯科。
被灯火妆点的金碧辉煌的克里姆林宫,一场为欢迎西部集群将士的奢华宴会正在觥筹交错的高.cháo。远道而来的布拉尔科夫上将和他的五十万官兵让莫斯科前所未有的安全,克里姆林宫的大人物再也不用担心遍布都市的机器虫子突然冲进宫殿将他们统统埋葬了。
与灯火辉煌的克里姆林宫相对的,是莫斯科东部市郊闪烁着雷光,宛若魔窟的建筑群。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螺旋结构的金属立柱,盘旋至尖端的层层管道上不时闪烁着电花,让人一目了然的联想到曾经在莫斯科市区使用的磁暴坦克,只不过这里的磁爆线圈更高更大,显然威力也让人叹为观止。
钢铁的建筑让人联想到旧时代的城堡,只不过这里的规模要大的多。虽说是预定中国防部的新址,但即便是国防部自己的人,也鲜有来此参观者,更不用说普通人了;因此,国防部的办公点一直没能搬迁。
除了国防部的办公楼,还有高大的逻辑运算中心和万能的9527工程组装厂——庞大的MCV基地——dú lì的供电设施冒着青烟,维持着这些建筑的运转。
普戈一个人站在钢铁城堡的大门口,仰望着这栋没有半点风情的建筑。他觉得自己在仰视一位魔王,光亮的金属门后隐藏着世间最深的恐惧,洞察人心,窥测最隐秘的角落,让一切为人所憎的弱点暴露无遗。
他捏紧了拳头,跺跺脚。金属的“乓乓”声凑出鼓点的节奏,他用这冲去内心的动摇。
尤里行踪诡秘,直到前一天,内务部和克格勃的人才确认他已经回到了莫斯科;之前克留奇科夫曾建议直接前往卡普斯金亚尔逮捕这位恐怖的天才,但考虑到不远处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就是尤里的大本营,行动失败的可能xìng太高。而现在,尤里居然敢涉足已经有了充足兵力防卫的莫斯科,这大大出乎佘宁和克留奇科夫的预料。
除了普戈。内务部长一直确信尤里会回来,无论发生什么。即使是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从虚妄的执念中挣脱出来的他,也不会对此抱有疑问。
“尤里……”普戈念叨着这个代表死亡和新生的伟大名字,这个词让他颤抖。他所畏惧的,他所仰慕的,他所期待的,现在是他所要摆脱的。
电子眼的扫描下,顽石般的面孔变得坚毅、冷淡。
大门缓缓开启,漆黑的洞穴繁衍出无数影子,争先恐后的缠上普戈健壮的身躯,把他拉扯进去。
“尤里……”
普戈不由自主的步步向前,沿着钢铁的台阶走进宫殿,每一步都在心灵打上烙印。他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那是一个心灵和意志强大到无以复加,可以轻易感召自己的存在。
这也是他要求独自来到这里与尤里会面的原因。哪怕是经过训练的特工,也很可能没有向尤里开枪的勇气。普戈太了解尤里的气质,那是连他也会不由自主拜服的魅力。而现在,也只有他能平安走进这座要塞,而不会被外边的磁爆线圈变成焦炭。
防护的安全门一道道在他面前打开,回荡的脚步声让这个永恒的斗士驱赶走所有的杂念。他已经准备好要面对那位被他敬为领袖的人物。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一个光源,照耀着的是唯一的王者。
那个人纹丝不动地端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之上,浑身充满着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气氛,合金铸造的大殿中只有一个淡漠的嗓音在质问:“你终于来了吗,我的同志,想必,这一次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我洗耳恭听,说出他们的要求吧。”
普戈定住了脚步,全身都隐藏在灯光无法触及的影子里,只剩下一双发亮的眼睛。这个在他心灵中留下永恒印记的男人,不论发生什么,都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让旁人自惭形秽。
“尤里,放弃吧。”普戈劝说着,用他所有的希望来打动这个用神秘包裹起来的男人,“西部集群已经宣布服从克里姆林宫的命令,内战已经让我们的国家千疮百孔,是时候收手了。莫斯科,不需要另一场血夜。”
“哼——”尤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单手支着下巴,没有半点惊讶的神sè。
“是的,我知道,从德国回来的将军和他曾经令苏维埃自豪的jīng锐大军,抛弃了他们所有的辎重,带着美元和**来到了莫斯科。亚纳耶夫在困难时期依然举办了一场耗资不菲的宴会为我们的将士接风洗尘。”
尤里漫不经心的描述着,依然是指点天地的姿态。
“我知道,都知道;包括你身上带着的那一份解职命令……”他抬起头来,用虚幻的眸子顶着普戈,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问道:“凭什么?”
“……”
内务部长发现自己拙于言辞。他想说你玩弄yīn谋诡计谋杀了博尔金,滥用军队造成数个城市伤亡惨重,未经允许私自动用核武器威吓加盟国……要找理由的话,太多太多。尤里的肆无忌惮为他制造了无数敌人,国内的,国外的,他的存在就是众人的靶子。
“是我,铲除了闹事的叶利钦;是我,毁灭了波罗的海三国的叛徒;是我,让乌克兰俯首。”尤里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到最后简直就是咆哮,“是我,让国家统一,让敌人束手,让克里姆林宫的小丑们可以坐在那个位置上指手画脚!”
“没有我,你们早该在去年就被关进监狱,叶利钦会成为大英雄,苏共将会被解散,整个国家将会不复存在。货币贬值一万倍,科技成果被敌人用卑劣的手段盗窃,国民将沉溺于酒jīng和毒品。从莫斯科到华沙的光大土地迟早会成为欧洲的大.jì.院,数不清的民族冲突将会彻底发酵,一代人将在动荡和衰退中成长,并且永远看不到希望!”
尤里的质问让普戈感到惭愧,他无从辩驳。但是,一想到他做出的选择,普戈就没法对那些事情造成的后果视而不见。
就像当初这个人对亚佐夫做的一样,必须有人站出来背负罪孽。现在,是轮到自己和尤里的时候了。
“我很抱歉,尤里,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必须回到轨道。”
尤里大手一挥,无视了普戈谦卑的态度,就像他扫平那些叛徒一样驳斥:“肤浅的言辞。你以为亚纳耶夫他们会做得比我好?我很确信,如果说那群人在没有我的世界会背负骂名的话,那么理由只有‘连政变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干不好’这一条了。他们早就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你真的以为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那群人是为了国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而已。整个保守派,不过是在戈尔巴乔夫的zì yóu化运动中利益受损的特权阶层,既没有下层人民的支持,也得不到中层官僚的拥护。”
“几个月了,又有多少人听命于克里姆林宫?我知道,官僚在诅咒我,人民害怕我,军官憎恨我。但要他们来选择,是维护国家统一的暴君般的英雄,还是除了喊叫和‘维护宪法’外什么都做不了的总统?”
尤里的陈述的事实让人羞愧,但是普戈再也没有动摇。他坚守着心灵,坚守着一个**员的cāo守,不再任尤里摆布。“……你说得对,尤里,你永远是对的。”普戈叹息着,掏出枪对准王座上的人,“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放到天平上衡量的。我不会再受到摆布,但我依然钦佩你,所以,束手就擒吧,我会陪你一起面对孤独,一起看着这个国家前进。”
尤里的身影在义正言辞中恍惚了一下。
他遗憾的询问:“即使失去了我,前路只有悬崖峭壁?”
“是的。”
“嗯……真是坚定的意志呢,我很奇怪,你到底如何做出这种决定的?要知道,和我一起犯下如此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不可能毫无干系的逃脱保守派的审判,特别是对他们来说,你就是叛徒。”
普戈昂起头,用前所未有清澈的目光面对尤里,面对内心的yīn影:“我并不寄希望于任何原谅,我说过,我会陪你一起面对铁窗生涯,你我的消失将带走一切仇恨,没有内战,没有恐慌,这会让一切步上正轨。”
“真是让我感动的牺牲jīng神呢,只可惜,我还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重塑这个国家。”尤里蔑视着他所坚持的原则,连同他所敬仰的jīng神一起,“原本,我以为你是我的同志,真是可惜,在那个世界,没有你的位置了。相信我,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选择……”
“收起你那一套蛊惑人的把戏吧,尤里.马林。”一个大声呵斥打断了尤里的蛊惑。克留奇科夫大踏步的走进来,随之涌入的还有克格勃的jīng英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尤里,你因为谋杀和非法调集军队,被逮捕了。”
尤里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自顾自的放言:“哎呀,没想到还有别的客人,你们是怎么瞒过辨识监控系统的?嘛,反正要找漏洞的话总会有的。外面真是大阵仗呢,内务部、克格勃还有一部分军队么?你们切断了外部供电让我的磁爆线圈变成废铁,不错的手法。”他拍拍手,让大家一阵紧张,“看来,不会有更多的访问者了,那么,作为此地的主人,我给诸位勇者一点必要的招待。”
尤里的手向右侧平伸,动作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就让你们看看,你们所维护的东西,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
漆黑的大屏幕瞬间闪亮,骤然的明亮让yīn影处的众人眯了眯眼睛。
“作为陪我一路走过来的同志,即使分道扬镳,我也仁慈的允许你见证到最后——名为‘最后的晚餐’。”
屏幕里正在上演令人震惊的一幕。亚纳耶夫总统满脸惊怒的瞪着这边,他的胸口正绽放着血sè花斑。周围的人或愤怒,或悲戚,或慌张,但都没有丝毫动作。他们好像真正的围观群众,在死亡的盛宴上,观赏着一位地位崇高的领导人死去。
落地的玻璃上倒映着一张大家无比熟悉的面孔,一张yīn笑的,有点枯萎的脸,在被招待的贵宾陪同下俯视着倒地的残喘者,就如同蔑视一具**的尸体。这张早就该消失的面孔在镜子里嘲弄着所有人。
普戈手中的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一脸的不可思议:“戈尔巴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