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老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不能问你?岭南王有鬼神莫测之能,在扬州为冤鬼申冤,天降甘霖。在定州祭拜蝗神,平定蝗灾。又能预言契丹李进忠之死……”
“行了,行了,别说了!”崔耕哭笑不得地打断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有一定的原因。但是,我可以确定,完全跟鬼神之事无关!现在,本王能告诉你的是……”
“什么?”
“世上根本就没有成仙了道之法,只有强身健体之术。而您在这方面,已经走到顶峰了。”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崔耕循循善诱,道:“老仙长既然明白鏹水的制作之法,肯定是对炼丹之术有所研究吧?”
张果老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贫道为求长生,苦习炼丹之书。但是到头来,没炼成什么仙丹,只是学得了不少装神弄鬼之术。诶……”
话说到这,张果老眼前一亮,道:“莫非你也是……”
“老仙长可以这么理解。其实这炼丹之法么,炼到最后,只会炼出一些类似鏹水的东西,跟长生之术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毫不相干……”
张果老喃喃念着,失魂落魄,颓然倒伏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支柱。
“老仙长,您想开一点啊!”
崔耕可真急了,张果老对自己有恩,他若被自己三言两语给说死了,自己可就真的百死莫赎了。
崔耕赶紧道:“虽然没有长生之术,但人生有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您可以朝那个方面努力啊!”
“拉倒吧。”张果老沮丧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讲啥三不朽啊,立功立言立德,那来得及吗?”
崔耕道:“怎么来不及?您可以著书立说啊。呃……我听说您著有《玉洞大神丹砂真要决》、《气诀》、《阴符经太无传》《果老星宗》《神仙得道灵药经》、《丹砂诀》、《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等,十一部经文,不知可有此事?”
“这倒是有,但没什么人看啊,这算立言吗?”
“那是您的书发行不广。这样吧,本王出十万贯钱,将您这十一部经书发行天下。”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也和立言差了点儿。其实我写的那些玩意儿,不仅看的懂的人不多,而且看懂了用处也不大。”
“那依旧没关系。”崔耕道:“其实您之前关注错重点了,不应该追求常生之术,而应该追求学以致用之法。”
“什……什么意思?”
“老仙长可曾听说过,湿法炼铜之术?此术就是脱胎于炼丹之术。您若是能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不就大事可成了吗?”
“这样啊……”张果老猛地一拍大腿,道:“还别说,老夫这些年,还真研究出一些小玩意儿。虽不及这湿法炼铜之术,却也着实有些妙用。原来我还想着敝帚自珍呢。现在我死都要死了,还留着他们干什么啊?都写出来,全写出来,一点都不剩下。”
崔耕心中一动,道:“光写出来不行,还得有人继承您的衣钵。不如,本王在岭南道,为您开一个书院,您为第一任山长如何?”
“啥?你让我当官儿?”
“呃……只是学院的山长而已,您要是不愿意的话……”
“哪啊,老朽愿意!老朽愿意啊!”张果老把头点得如同鸡喯碎米。
纳尼?这张果老还是官迷?
恍惚间,崔耕猜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假的张果老。不过,他稍微一转念,又觉得张果老的反应非常正常。
不错,历史上,李治、武则天、李隆基对张果老几次相招,张果老都以装死回避。
但是,那不过是此老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后来,他还不是屁颠屁颠儿地当了李隆基的三品通玄大夫?
只是此老非常有自知之明,当了一段时间的通玄先生后,发现自己适应不了官场倾轧,才自请离去。
但是现在,张果老知道没有长生之术,到了这个年龄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还不过把当官儿的瘾吗?
崔耕也非常高兴,他心中暗想,嗯,岭南道化学学院院长张果老,听起来还真带感的啊!
就算我有生之年,造不出三酸两碱来,但这颗种子已经种下,道路已经指明,再过一两百年,肯定能实现。
……
……
张果老既然决定在岭南道做官儿,当然看崔耕的目光越发亲切起来。
并且,如同献宝一般,向崔耕介绍了自己这些年发明的一些小玩意儿。
比如自己发明了一种药剂,只要人粘上一点儿,其味道就难以洗脱。自己又养了一只灵犬,专门训练它闻这种药剂,实在是捉贼的利器。
比如说,自己发明了一种油脂,用什么东西都难以扑灭。用之守城的话,实在是事倍功半。
再比如说,自己虽然没有炼成长生不老药,但令人延年益寿的,令人光彩容颜的,乃是令人金枪不倒的……各种丸药发明了不少。
……
崔耕听得津津有味儿,越发感觉自己捡到宝了。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儿来,道:“敢问老仙长,咱们俩素昧平生,你到底是怎么找着我的?”
“哦,玉真公主李持盈告诉我的。”
“啥?玉真公主李持盈?”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崔耕豁然而起,道:“老仙长您知道玉真公主在哪里?”
“当然知道了,这些日子我们俩一直在一起。”
“啊?你……你们……”崔耕目瞪口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树梨花压海棠”“老牛吃嫩草”等,经典的“艺术”形象。
似乎看出了崔耕的所思所想,张果老轻啐一声,道:“你想哪去了?老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跟玉真公主,其实是非常纯洁的师徒关系。”
“嗯?师徒?”
“不错,正是如此。”张果老苦着脸道:“老道我云游四方,某日遇到了玉真公主李持盈一行。言谈一番之后,她非要放弃公主的身份,跟着我去寻仙了道。”
崔耕听到这里,好悬没乐出声来。、
不用问,张果老接触玉真公主,是想追求富贵。而李持盈这个富贵之人,却要追随他隐居深山之中,这不全拧巴了吗?
恐怕历史上,李隆基欲把李持盈嫁给张果老,也是李持盈自己的意思。要不然,张果老那么大的岁数了,以李隆基的爱妹属性,能主动提出让妹妹嫁给他?
虽说心里这样想,但崔耕却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道:“老仙长肯定是不能同意了?”
“我不同意是不同意,但人家以公主之尊一心求道,也真不好拒绝。所以,就带她来到了溪州。”
“然后呢?”
“贫道来溪州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众所周知,天下以溪、辰二州所产的朱砂最好,这里的朱砂被人们称为光明砂。所以,贫道就带公主到大山里采集上等朱砂,准备用作上等的炼丹原料。”
“原来如此。”
这就对上了,为何大家都知道李持盈是在溪州附近失踪的,但无论官府、黑水教还是蛮人,都不知李持盈具体在哪。人家和张果老往深山里一躲,你上哪找去啊?
崔耕又问道:“那你们又是在何时看见本王的呢?”
张果老道:“你们那场斗山之会,各峒要比所献黄蜡、白蜡的多少。贫道听山里的樵夫说起这件事,心中甚是好奇,就和玉真公主一起前去观看。”
崔耕道:“所以,你们就发现了本王的真实身份。但是……”
“但是,玉真公主不让贫道我告诉你啊!她怕李隆基把她捉回去。”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张果老攀附李持盈是为了富贵,当然不能违逆人家的意思。所以,他帮了崔耕的忙后,只求长生之法,却决口不提李持盈的事儿。现在既然投靠了崔耕了,当然就毫不犹豫地把李持盈卖了。
这是非常正常的选择,崔耕也不挑破,道:“李持盈现在在哪?”
“就在此地不远的一处帐篷中。”
崔耕道:“实不相瞒,本王之所以来溪州,就是为了找寻玉真公主。现在就请老仙长带路,让本王和她见上一面吧。”
“没问题。”
崔耕和张果老出了向王庙,也没带从人,踏入了黑夜之中。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在一片密林中,找到了一处帐篷。
“嗯?不对!”
刚走到帐篷前,张果老就面色剧变。
崔耕道:“怎么不对?”
张果老低声道:“这帐篷里是公主和她的两个侍女。那两个侍女虽然武功高强,但女人天生怕黑,夜里都是点长明灯的。但是,现在,灯却灭了!”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您千万小心。”
说着话,张果老打着了火折子,用宝剑挑开了那帐篷的一角。
但见,果然出事儿了,两名侍女被五花大绑在一起,一边挣扎一边“呜呜”作响,样子甚是着急,想要表达什么。但奈何嘴里塞着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帐篷里除了她俩在,玉真公主却不见踪影。看到这情况,是人都知道出事了。
“贼子敢尔!”
张果老大怒,没有顾及侍女的表情,出了帐篷。他提鼻子一闻,顺着一个方向直追而去,迅速消失于黑夜之中。
崔耕虽然很想知道侍女想要表达的内容,奈何张果老的行动让他突然短路一下,等再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不见人影,于是不由得感叹道:“不愧是白蝙蝠啊。身法真快……嗯?卧槽!”
陡然间,崔耕感觉脑后恶风不善,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他最后一个想法是:糟了,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也!(未完待续)